哪些瞬间让你真切感受到生活的荒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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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访
我想我大概走了很远。肯定是了,我都走到这里,这座城市,傻瓜,这你就慌了神。不是吗?你明显都不是在走了,你在跑。
可我老控制不住自己啊,心砰砰地乱跳,像有什么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该不会是病了吧,不,不会的,紧张的汗水滚烫地洒落一地,你还扛得住。
现在怎么能倒下呢?
傍晚逐步的远去,是天然对下班的暗示。我本该松口气,奇怪了,这城里咋回事,太阳还兴回光返照的。你可看仔细了,视野的尽头确有迎来一束醒目的光圈,迅速地放大,又变成两个,是看花了眼吧,让你直视!
白昼的光明这是也要降临夜间。
我一下子从错觉中惊醒,喇叭嘀嘀作响,两眼一黑,气势汹汹的大家伙现出身来,原来是辆汽车在狂奔,你早就见识过,有啥好嘚瑟的,可不是嘛,他们一天就知道瞎显摆。但这不也是你的悲哀么?
没错,我其实也明白,却老做不到。凭啥呢?他们是要强一点,可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让这一辆辆汽车光鲜地从身边超过,飞快地消失在视野中。你怎么可能忍受,现在还不能停下来。这可恨的卑微,可恨,所以他们才避着你。
他们追随着光一闪而过,而这里的夜色更加漫长。
哎,我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来到这座城市,我原本满怀期待。还是太迟了吧,我怎么忘了,我已不再年富力强,青春早搁浅在那个地方。你是累了,朋友,可他们不会累的。
让他们先走吧,扔掉单纯的幻想。
当然,我还得扔掉自尊心,就认输了吧,刚开始是会难受点。你可不再是那个争强好胜的主。不过你也注意到了,它还在跑呢,这条腿啊,啥时候才消停。
它简直是个摇摆的机器,有意思吗,要是以前,我可都睡了。我疲惫不堪,它已经听不进去我的话,城市的电流在暗中操纵。可恶,他们是在利用那个潜藏的你,坏就坏在你这天性,容易盲目,又爱跟从。
还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我隐隐认识到。
并不像刚来那会儿,我还总担心要被车撞到了,其实他们会躲得远远的。我也说不准,说不准我的安全感就落在城市的路上。唉,这位朋友,你背负得是不是太多了,你从那里溜出来,不也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嘛。
也不清楚那里怎么样呢。
今天该不会又拖欠吧,我昨天好生气,这不是一次两次了,可生气有用吗,还得看小老板的心情。混日子吧,一个个都在离开,我终归是待得太久。我们动物园破产都有好久咯,就这么放养……你陷入回忆,下午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你偶尔还是会问自己。
“爸爸,快看,是鸵鸟先生”,小女孩朝着我兴奋地叫起来。
鸵鸟先生总算放慢了脚步。
漫游
“您好,请问……”
鸵鸟先生没有说完,确切的说,是他突然就不想再说下去,因为并没人打断他。你还有啥可说的呢,他摇摇头。
那个小伙揣起手机,又骑上车走咯。
语言真是苍白,你们总有一天会明白。他心里犯嘀咕,这样沟通是受够了,老是这样。你也够傻的,别杵着了,你还有啥没问过,他们是看不见的。特别是有些电瓶车,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没把你吓坏吗?
焦虑扭曲了他的脸,他又跑起来。
但凡看一看,哪能看不见他辛酸的眼、愁苦的脸呢。可别忘了,人类和你不一样,聪明的人们有邀请德、赛先生光临,耳目还用得着灵吗,这是鸵鸟先生的《退化论》。
虽然还有待考证,城市第一定律应该是这样的:城里的人与人造的城,总要结伴奔走在一条反比例函数上。
可他们不也有停顿?在鸵鸟先生眼里,这有点古怪,可疑。
一个急刹,又有人不舍地回过身,他们都像是丢了啥,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找到了吗。甭管他是送外卖,还是下班着急回家,鸵鸟先生已然相信,这并非意外的停顿。
不过这一发现只给他带来尴尬。特别是,手机都把枪口对准,他根本无处可藏。你也猜不到他们找个啥,看出啥。但一定是找到了,他们露出满意的笑容。过程中闪耀着强光,好讨厌的感觉,这种光明让他害怕。
人类显然已经掌控了手机。可就算能在鸵鸟先生身旁捕捉到什么,事实仍然是,他们看不见。
对了,也就那小女孩例外……
“从哪儿跑出来的”,中年男子转身护着女儿,“我们回家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他是来这里出差的,爸爸你说过,所以电视里只有鸵鸟太太在家……”
“好了,那爸爸带你回家看电视,我们去电视里看它们。”
“爸爸,他看上去好无助的样子。”
“放心,会有人安排好它的。”
她们应该是搞错了。不过想起这事,还是让他舒服了些。
漫游,一条街道穿进一条胡同,说实话,你仍旧迷恋。该上哪儿找地方落脚,你靠啥谋生,如何在这里生存……他是想留在城里。灯火不灭,楼宇高耸,他已然审美疲惫。
城市使他背负太多疑问。
他在遗忘,变得漫无目的。眼下他就想问问,光明是咋被点亮的呢,跑几步,地面也没个动静,人类凭啥能呜呜飞驰,靠啥裹腹,就沉醉地裹进如痴如幻的色块里。那为何还建些又高又陡的山峰隐居其中……他最好奇的是被不停把玩的手机,是不是可以躲进去呢。
他听说过,鸵鸟会把头埋进沙子。但鸵鸟先生并不相信,也找不到,只觉得要窒息。
鸵鸟先生
感觉要猝死了。这八成又是错觉。
不过鸵鸟先生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过错,真的,他迷了路,又很内疚。
夜深了,迷途上还有人。他有见着个送外卖的小哥,就瘫在小区门口,一动也不动。可比他幸运的是,两个保安立马看到了。他们上前努力劝说,快离开吧。
想想也是,一个醉汉倒在门口,业主不得发脾气吗?他人的迟到,过错,真不是那么好容忍的。
鸵鸟先生想点支烟递过去,在夜里也不会那么孤独,寒冷。但他什么都没有。
深夜里有的是不灭的灯火,安眠,以及他们微不足道的绝望与为难。不过鸵鸟先生仍旧羡慕,他们能送外卖,做个保安,他就没有能力遵循城市的法则。
没错,他的过错是孱弱,毫无用途。就没人想要奴役他,这是他的悲哀。
不是么,曾经野生动物园的同伴,早另谋高就了,却没人看中自己。他感觉空荡荡的。事实上,鸵鸟肉要是被人们广为接受,他也不至于感到虚无。
他如同回到了昨日,像是在园子里闲逛。不过他早就很疲惫,应当休息才对。耳边不知哪儿来的回声,他记得的。
“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
他只是听见孩子气、尖锐的背书声,牢牢记住了。但这是疯话。你就是跑得太久,也太寂寞,你这懦弱又无用的东西。啥也别讲了,必须立刻阻止你……
警笛声急促地响起,他有听到。他的心跳得更快,三名警察已把他堵进死胡同。总算是停了下来,他瘫在地上。
脸上的痛苦慢慢消失了,可能他想掩饰,也可能是种解脱。
“它怎么样呢?”
“哦,这只雌性鸵鸟跑太久,死了。”
“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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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竹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6-27 09: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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