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一个晃动于人生两极而不肯安住于中间的灵魂
19世纪到20世纪上半期,日本文学与西欧文学相互对应的作家当数夏目漱石、岛崎藤村、永井荷风、谷崎润一郎、芥川龙之介一帮人;下半期则有川端康成、井上靖、三岛由纪夫等,可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
就头脑锐敏、文风轻捷型作家而论,芥川龙之介与三岛由纪夫互有承前启后之特色。两人具有诸多共同点——都是智慧型作家、文学“鬼才”、短篇小说之王(芥川140多篇,三岛160多篇),都是生命短暂,自杀身亡……
而他们身上最显著的特色,即都是富于国际性的世纪文化人。芥川和三岛,可以说是世纪的烛光,时代的火把。
作为一个作家,不应只着眼于本国本民族之命运,更要关切全人类之命运。作家带给读者的不光是文学故事、人物情节之类,作品里还应具有哲学艺术等多方面的精神财富,能使读者守着词典,带着笔记阅读你的作品。
我觉得,芥川和三岛都属于能使读者满载而归的知识型作家。
单就三岛文学而论,此次凤凰文艺社选择出版的这五本书,代表和展现了三岛在人生各个重要阶段的创作面貌。对于想要了解三岛、走近三岛的读者来说,读这五本书,无疑是最便捷也是最直接的途径。
《假面的告白》——假面与素颜(即真相)是反义词,“假面的告白”,就是“戴着假面具,诉说心里话”。其实,“假面”即艺术,“告白”即创作。借助假面,掩蔽“素颜”,强调虚构,表达真实。这是一部接近人生真实的文学自叙传。作者说:“只有明白此作之美者,才可称为我的知音。”(1948年11月2日致川端信)。
《金阁寺》——美丽与丑陋的两极对峙。人类总是向往美,呼唤美,创造美。然而,美总是脆弱的。面对邪恶,美,不堪一击。这是人生的悲剧。作者借助这一主题,表达对于艺术之美和人生之丑互不相容的矛盾。
《爱的饥渴》——爱恨交织,饥渴难耐。情爱与杀戮,希望与绝望。作者将这些“情感因子”共存一炉,促其对撞,产生“爱恨核分裂”,引发连锁反应,随即演变出黑夜情杀、刀光血影的一幕。
《鲜花盛开的森林·忧国》——十六岁天才的爆发。这些作品坦诚地选取了三岛自己感到满意的篇章,每一篇故事的主角都有三岛的影子。迷幻的场景,绮丽的文字,对往昔已逝时光的礼赞与悲悼。
《潮骚》——骤然转型,由海的“恶”转为海的“善”,一扫《仲夏之死》阴郁、沉闷的空气,运用明朗欢快的笔调,创造了一个自然素朴、色彩明丽的田园牧歌般的世界。本作展现了真诚、热烈而野朴的人性,是三岛文学苑囿中一枝瑰丽的奇葩。
1953年3月,继长篇《禁色》之后,三岛暂时终止所谓颓废题材小说的写作,转而描写“健康的小说”。
这年春天,他来到伊势湾内的神岛,为创作《潮骚》搜集题材。当时,三岛怀着欢乐的心情,写信给川端康成,报告他在神岛的见闻:“这里,有真正的人的生活。即使只住一星期,模仿此种真正的人的生活,也是极为舒适的。”
他满怀敬意,介绍岛民对他的热情欢迎与亲切照料:“我住在工会主席家中,受到多方照顾。我到工会办公室去,一位老渔夫走进来,他仔细打量我一番,就问身边的人:‘这位,是从哪里来的小伙子?’我想,如果可能,到夏天或秋天,我还会再来。预计从秋天开始动笔,明年春天完成书的写作。”
三岛由纪夫的身上,有一个晃动于人生两极而不肯安住于中间的灵魂。三岛用天文望远镜遥望未来,用千倍放大镜解析过去。毫发可见,尘芥毕显。而三岛文学,用它奇幻的构想,放纵的情思,精美的语言,细腻的描述,令今日读者,既难于离弃,又不胜其烦。
如果说川端的文字犹如赵飞燕那样轻盈,那么三岛的文字就如杨玉环那样丰腴。环肥燕瘦,各有所宗。读三岛的文字,尤其是早期的作品,让我们愈加明白,三岛文学的魅力在于语言,不在于内容;在于细节,不在于情节;在于描写,不在于叙述。
而作为一个文学译者,面对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语言,最重要的一点是,充分发挥语言的效能。语言的张力,犹如木耳和蘑菇,只有经水充分发开来,才会美味。
译文似煮饭,不可夹生,每一个字,犹如每一粒米,都要充分担起自己的责任,发挥独特的效用。译文的语言,犹如戏中的各个角色,只有主从,而无轻重。译者就是导演,要充分发挥每一角色的舞台效果,用足每一位演员的表演技巧。
阅读三岛,犹如徜徉于美的森林,漫步于艺术的长廊。三岛文学圆周率,是一道解不完的数学题。我们不必刻意去读懂它。毕竟,快乐,产生于过程,不在结果。读书亦然。
),都是生命短暂,自杀身亡……而他们身上最显著的特色,即都是富于国际性的世纪文化人。作为一个作家,不应只着眼于本国本民族之命运,更要关切全人类之命运。作家带给读者的不光是文学故事、人物情节,还应有哲学艺术等多方面的精神财富。
我觉得,芥川和三岛都属于能使读者满载而归的知识型作家。
单就三岛文学而论,此次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选择出版的这五本书,代表和展现了三岛在人生各个重要阶段的创作面貌。对于想要了解三岛、走近三岛的读者来说,读这五本书,无疑是最便捷也是最直接的途径。
《假面的告白》中,假面与素颜(即真相)是反义词,“假面的告白”就是“戴着假面具,诉说心里话”。其实,“假面”即艺术,“告白”即创作。借助假面,掩蔽“素颜”,强调虚构,表达真实。这是一部接近人生真实的文学自叙传。作者说:“只有明白此作之美者,才可称为我的知音。”
《金阁寺》中则是美丽与丑陋的两极对峙。人类总是向往美,呼唤美,创造美,然而美总是脆弱的。面对邪恶,美,不堪一击,这是人生的悲剧。作者借助这一主题,表达对于艺术之美和人生之丑互不相容的矛盾。
在《爱的饥渴》中,爱恨交织、饥渴难耐、情爱与杀戮、希望与绝望,作者将这些“情感因子”共存一炉,促其对撞,产生“爱恨核分裂”,引发连锁反应,随即演变出黑夜情杀、刀光血影的一幕。
《鲜花盛开的森林·忧国》描写了16岁天才的爆发,迷幻的场景,绮丽的文字,对往昔已逝时光的礼赞与悲悼。作品坦诚地选取了三岛自己感到满意的篇章,每一篇故事的主角都有三岛的影子。
《潮骚》骤然转型,由海的“恶”转为海的“善”,一扫《仲夏之死》阴郁、沉闷的空气,运用明朗欢快的笔调,创造了一个自然素朴、色彩明丽的田园牧歌般的世界。该书展现了真诚、热烈而野朴的人性,是三岛文学苑囿中一枝瑰丽的奇葩。
1953年3月,继长篇《禁色》之后,三岛暂时终止所谓颓废题材小说的写作,转而描写“健康的小说”。这年春天,他来到伊势湾内的神岛,为创作《潮骚》搜集题材。当时,三岛怀着欢乐的心情,写信给川端康成,报告他在神岛的见闻:“这里,有真正的人的生活。即使只住一星期,模仿此种真正的人的生活,也是极为舒适的。”他满怀敬意,介绍岛民对他的热情欢迎与亲切照料:“我住在工会主席家中,受到多方照顾。我到工会办公室去,一位老渔夫走进来,他仔细打量我一番,就问身边的人:‘这位,是从哪里来的小伙子?’我想,如果可能,到夏天或秋天,我还会再来。预计从秋天开始动笔,明年春天完成书的写作。”
三岛由纪夫的身上,有一个晃动于人生两极而不肯安住于中间的灵魂。三岛用天文望远镜遥望未来,用千倍放大镜解析过去。毫发可见,尘芥毕显。而三岛文学用它奇幻的构想,放纵的情思,精美的语言,细腻的描述,令今日读者既难于离弃,又不胜其烦。
如果说川端康成的文字犹如赵飞燕那样轻盈,那么三岛的文字就如杨玉环那样丰腴。环肥燕瘦,各有所宗。读三岛的文字,尤其是早期的作品,让我愈加明白,三岛文学的魅力在于语言,不在于内容;在于细节,不在于情节;在于描写,不在于叙述。
阅读三岛,犹如徜徉于美的森林,漫步于艺术的长廊。三岛文学圆周率,是一道解不完的数学题。我们不必刻意去读懂它。毕竟,快乐产生于过程,不在结果。读书亦然。
(原载于6月18日《中国出版传媒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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