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革手册：第十二章 钥匙
上帝关上了你的那扇门。别担心。我是把万能钥匙。任何锁，我都能替你打开。
—— 林墨禅
莫小妹坐在街心花园的石阶上，半仰着头盯住街对面二十七层高的写字楼。放在身边的塑料可乐瓶空空如也，石阶上氤出的圆形水迹在夏夜的炙热中只留下淡淡半干痕迹。
她的目标是写字楼的十七层。
暮色渐沉的十九点二十一分。十七层的窗户一扇一扇陷入黑暗。
“是时候行动了！”莫小妹站起身，拍拍身后的尘土，拢拢头上的棒球帽，潜入大楼。
蹑手蹑脚绕过专心看电视的保安大叔，一分钟快步走进电梯间，踏上正好停在一层的1号电梯，两分钟后，莫小妹到达十六层。出电梯，左转，七步，推开楼梯间大门，向上，十七级台阶，拐弯，再十七级台阶。她停在十七层楼梯间大门前。
十九点三十分。时间刚刚好。和多次演练的结果一模一样。
深吸一口气，莫小妹推开大门，走进电梯间。十五步。右转。九步。她在落地玻璃门前停住脚。
暂乐心理咨询公司。
啪嗒。啪嗒。啪嗒。十九点三十二分，大楼的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与莫小妹隔门相望。
“公司的人都下班啦，姑娘，你明天再来吧。”保洁阿姨刷卡打开玻璃门，好言相劝。
目送保洁阿姨缓缓消失在电梯门后，满脸遗憾的莫小妹一转身，再次站到玻璃门前。弯腰从玻璃门缝隙里抽出半包纸巾，莫小妹得意的笑了笑，慢慢推开公司的玻璃门。
无声无息的，莫小妹身后的玻璃大门缓缓关闭。
公司的装潢简单素雅。走廊铺着松软的浅色地毯，一直延伸到楼层深处。踏上地毯，像是踩进沙滩，陷进去的不仅仅是半个脚掌，似乎还有整个身体。每隔两米，走廊底部有盏壁灯，散发浅黄色的柔和光线照亮前路。手指扶上淡绿色的亚光墙纸，莫小妹顺着走廊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扇扇的门关的很紧。她的心跳有些加速。走廊并不太长，很快就望见尽头的墙壁。
嗯？莫小妹回头望望，心里默数经过的房间。不对！门比窗户少了一个！再往前走了三步，双手摸上墙壁，缓缓发力，墙一动不动。眼球一转，莫小妹摁住墙往右侧一滑，一厘米左右的门缝把浅黄光线透进暗室。
贴住门缝，莫小妹眯着眼往里看。不大不小的房间，墙边摆满高高的架子，中间有张书桌，朦朦胧胧的光线里，看的并不真切。
迷离。寂静。
进入还是离开？
莫小妹突然觉得，自己站在人生的交叉路口。这好像是唯一的机会。走进这扇门，就会进入一个从未见过的全新世界。无法想象。广袤无边。是不是命运的安排？是不是应该坦然接受？在这样的一瞬间，莫小妹居然想到了生与死。
真奇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可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美少女侦探莫小妹总要试一试！
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渐渐加快的心跳声。砰。砰。砰。砰。一声一声，为她循环着内心的渴望，震耳欲聋。
书桌已在眼前。
窗外的圆月投下幽幽白光。莫小妹猛然发现，窗下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个人！双手捂住嘴，她好不容易压制住想尖叫出声的冲动。
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
眼睛慢慢适应光线，莫小妹这才看清那个人。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他闭着双眼，胸口平稳的起伏，好似已经陷入沉睡。
双脚已然不受控制，莫小妹缓缓走近。虽然见过他很多次，但都是远远观察，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他长得真的很帅。帅的难以形容。
男人的额头上微微渗着汗珠，脸颊透着红晕。眉毛线条优雅柔和，微笑和说话的时候神彩飞扬。眼角微微上扬，睁开的时候是性感的单眼皮。不不不，原来他不是单眼皮，而是内双。鼻梁高挺饱满，衬得整张脸都立体生动。嘴唇薄薄的，莹润的血色。
别人都说薄嘴唇的男人会薄情寡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还在睡，一点也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莫小妹慢慢伸出手，在男人面前微微晃动两下。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时间僵持在那里，短短的几十秒却像一辈子那么长。
盯着那张平静熟睡的脸，莫小妹突然觉得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不！不！不！有些不对劲。
一阵燥热，细密的汗滴顺着脖子背脊往下渗，莫小妹警觉地四处张望。沙发旁的方几上有杯红色果汁，像是血色潮汐，一浪接着一浪，在杯壁上拍打出一层层一圈圈涟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外侧挂着水滴，一滴一滴的不停掉落，好像配合着奇特的韵律……
脸上一变，莫小妹想要后退，手还没缩回来，就被牢牢抓住。
“啊！好痛！”失去平衡的莫小妹跌坐在地毯上，手依然被迫高高举起。面前的男人抓住她的手腕不肯放，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活像只猫。而她，莫小妹，当然是那只难逃魔掌的老鼠。
“林墨禅！你松手！”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没想到小偷也这么凶。”
“我不是小偷！”
“这些话和警察说吧。”林墨禅掏出手机。
“我不是小偷！我认识苏南！”莫小妹大喊，声音又低下三分，“我是莫其的妹妹。我有事找你。非常重要的事！”
林墨禅坐在书桌主侧，居高临下地问她，“你成年了吗？”
莫小妹一怔。“你问这个干嘛！”
林墨禅没说话，挑起眉毛等着她的回答。
“九月份我就满十八岁了！”
“那你现在就是未成年。莫小姐，我们从不单独接待未成年人。来做心理咨询的未成年人必须有监护人的陪同。”
“我不是找你做心理咨询的！”
林墨禅走到莫小妹身边，摆出送客的姿势。“那我和你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要么你现在自己走，要么让苏南把你领回去，要么我报警。三种方案，你可以任选一个。”
莫小妹也站起身。她仰着头，毫不退缩和畏惧的盯住那双深邃的眼，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过，那，个，视，频！”
“视频？”林墨禅的眉头皱了皱。
“没错！就是你和南姐的视频！”莫小妹脱口而出。脸越来越热，趁着理智还没丧失，她说得又快又急，“不管你和南姐以前是什么关系！既然你们分手了，你不应该再来骚扰她！而且你居然还……你怎么能把那种事情录下来！你还把它到处给别人看！”
“莫其居然让你看了那种视频。呵呵，真是好哥哥。”林墨禅的嘴角渐渐上挑，毫不掩饰的嘲讽。
“才不是！是我去哥哥房间找东西无意中发现的！”可是不管她怎么解释，林墨禅的表情和眼神里都有三个字，不相信。再也辩无可辨，莫小妹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林墨禅的衣襟。“我警告你！你快把视频都删了！要是让其他人发现，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视频里的人不是苏南。”
平静的一句话像盆冰水，瞬间浇熄莫小妹的滔天怒火。
“啊？可是你在视频里……”
“她不是苏南。你哥哥也知道。”林墨禅把胸前的衣襟从莫小妹的指缝里抽出来，抚了抚，像是要把皱褶抚平。
“你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林墨禅的逐客令简单又直接。
“我找你还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一个人。我知道你能办到。”莫小妹从背包里掏出黑色明信片和铅笔素描画像，递到林墨禅面前，“这个人救过我的命。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南姐和我哥。谁都不能说！”
接过明信片和画像，上下翻看几轮，林墨禅笑了笑，“我的收费很贵，你有钱吗？”
“我没有。我可以写欠条，等我能挣钱了，我一定还给你！”
“不，你今晚就可以开始挣钱。我现在需要一个助手。我答应你，等你成年了，我替你查。”
林墨禅需要的并非助手，而是录音记录的文字录入员。整个暑假，莫小妹的所有空暇时间都消磨在写字楼十七层走廊最隐秘的这间房间里。林墨禅的书房。单独的电梯，单独的暗门，单独的通行卡。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每天的工作摆在咖啡色的实木书桌桌面等待着她。一支录音笔。一台电脑。莫小妹需要边听录音，边在电脑上输入文字。
各式各样的客户像大海里千奇百怪的鱼，被现实的海流冲击，撞到深渊的峭壁，在旋涡找不到方向。他们都聚集到这里，不大不小三十平米的咨询室。有时候录音里的客人滔滔不绝，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都是她的声音不停的说说说。有时候，会面很安静，偶尔才会有交谈几句，大部分的时间都静寂无声。可就算一言不发，林墨禅还是会按时间收费。
录音笔里，林墨禅的声音听起来比现实中还要低沉。一听到他的嗓音，莫小妹总是会想到大海，清晨荡漾着清新气息的大海。那些从他嘴里说出来话，像是停泊在港口的大船，每一条都能驶向客户希望的彼岸，又像是一把把钥匙，开启客户欲望的大门。
每天的工作量并不大，莫小妹依然待到很晚才离开，吸引她的是书房里的那些书。
嗯，只是那些书。莫小妹坚信。
莫小妹非常喜欢林墨禅的书。那些书为她开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命运的仁慈和残暴。身不由己流转世间的漫漫路人，绚烂无比，又柔弱纤巧。
林墨禅每天会在书房出现。他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窗下的单人沙发，盯住对面墙上的那幅油画，很久很久。莫小妹早在油画右下角的角落里发现了作者的签名，杜美。一米高半米宽的画布上，幽蓝海浪翻滚，风情万种的女人从海面升起。岸边沙滩上围满半裸的男子，个个身材健硕，面目英俊。可那些男人的目光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欲望，隐隐让莫小妹觉得恶心。
“杜美，就是视频里的女人。”林墨禅突然说，好像莫小妹理所当然的早已熟知杜美这个名字。
莫小妹从书桌前抬起头，望向黑暗中的林墨禅。一轮清月照在窗前，为他投下长长的影子，可他整个人依然像是溶入深不见底的墨色。
“她是我和苏南的朋友。视频是她录的。第二天，她就自杀了。”林墨禅一贯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些许发颤，像是在黑暗中凌空飞翔的鸟儿翅膀微微抖动。“第三天，我收到那个U盘。”
“U盘是她留给你的？”
“也许是。包裹上没有发件人的姓名。”
“你，你为什么要叫她苏南？”莫小妹终于问出心中压抑已久问题。
“这是她的请求。因为她知道，我爱的女人，是苏南。”
莫小妹怔住。林墨禅的直言不讳应该让她愤怒，可为什么，从心底涌出的却是细碎的哀鸣？林墨禅的平静又像是散布在空气中的细小电流，带出一股不知名的烦躁、惊慌、悲伤、无助和绝望。
那一刻，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
我爱的女人，是苏南。
这八个字持续无声的、微妙的挑动着莫小妹大脑里最脆弱的那根线。头皮下的蒸汽机呼哧呼哧的开动，带动轴承，一下一下一下钝钝的重重的敲打着太阳穴。不深不浅的疼痛从头到脚在身体里蔓延，耳膜里挤满嗡嗡作响的低鸣，双眼突然模糊不清。
“我走了！再见！”莫小妹落荒而逃。
全世界都是沸腾的海水，每一朵兴奋张望的浪花都隐藏着锐利的獠牙，吞噬，撕咬，铺天盖地。深埋在心脏的种子，在这一刻开始发芽，柔软的枝蔓在胸腔里延展，渐渐遮掩所有意识，所有感知。一个声音在耳边发出轰鸣，狂风暴雨般的肆虐着纤细的青春。
整晚带着耳机入眠，莫小妹试图把自己从喧嚣中拯救出来。可第二天再看到林墨禅的第一眼，她又感受到那股热烈的、鲜活的刺痛，尖锐，长久，伴随着呼吸节律，一下一下。
“我，我今天要早点走。”莫小妹收拾好桌面上的物品，瞟一眼在沙发上沉思的林墨禅，故作镇定地说。
“你以后不用来了。”
“为什么！”
“你明天开学。高三了，还是用心读书吧。”
“可是……”
“你想查的人，我会替你查。”从漆黑的角落里走出来，林墨禅的身上好似带着如墨的暗迹，书桌上台灯的光线都要立刻被吞噬。“作为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谢谢。”莫小妹盯着林墨禅的双眼道谢，又马上扭过身，把书桌上的书码放得更加整齐。
“我会叫人把查到的资料送给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我可以自己来拿。”莫小妹的手指紧紧捏住厚重的书脊。
“你不必再来了。我不会再见你的。”
猛然转身，四目相对，莫小妹气恼地质问，“为什么！”
“因为我的时间很贵，你买不起。”林墨禅的理由诚恳的无法反驳。
“我……我会有钱的！就算没有钱，我也可以拿别的来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换！”少女又气又急，口不择言。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苏南。
“南姐根本不爱你！她爱的是我哥哥！”苍白的呐喊，少女憋红了脸。“你根本没希望！她不会爱你的！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林墨禅微微笑着，“你有没有见过一缕阳光？它的光芒像天上的星辰，走了几万年，穿过茫茫宇宙，穿过厚厚云层，照进眼里。我以为它能照耀我，温暖我。可是最后，却发现，它不远万光年而来，只为另一个人。”
“如果你是我，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应该去追寻那缕阳光？还是应该转过身，投身黑暗？莫小姐，今天你已经十八岁了。身为一个成年人，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你应该等！你一定可以等到为你而来的阳光！她！也许她正在穿过茫茫宇宙，穿过厚厚云层！你必须等！林墨禅！你必须等她……等她……”
长大。
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不能再说，不能再动，那张脸近在咫尺，想伸出手去触摸，就像触摸那缕阳光。莫小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脸冷下来。
时间被禁锢在半空中静止不动。世界被划成两半，一半有你，一半有我。所谓的未来，就算是漫长的等待也依然宛如黑夜中的星辰，看得见，却触不可及。
“莫小姐，你明天不用来了。”
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莫小妹换了衣服，摸黑上床。用毯子把整个身体从头到脚裹住，她浑身发颤，听见身体里咔哒咔哒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再后来，变成无休无止的抽泣声。不知过了多久，莫小妹觉得自己睡着了。梦见妈妈带着小时候的自己走在湖边。长长的湖岸边有一棵大樟树，绿色叶子在阳光下闪亮耀眼。还有远方高耸的大山和洁白的云朵。小妹。在梦中听见妈妈的呼唤，看到水鸟穿浪飞行。妈妈，妈妈。莫小妹扑进妈妈久违的怀抱。
莫小妹的房间没有上锁。莫其推开门，悄悄走进来。窗外照进清明的月光，清清楚楚照亮少女脸颊上的泪痕。莫其伸出手想要替她擦干，又停在半空。“对不起，小妹。”
写字楼的十七层漆黑一片，宛如这晚无星无月的夜空。“我不是为了见他才回来的，我是为了还门卡！”莫小妹站在暗门前认真对自己说，“我把门卡放下就走。”
滴的一声，门缓缓开启。莫小妹义无反顾地走进去，书房里的两个人慢慢转头望向她。林墨禅和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面对面坐在书桌两端。桌面上的一大瓶酒已经空了一大半。陌生男人和林墨禅年龄相仿，二十出头，身上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沉稳。他的眉头紧锁，好似压着一座大山。
林墨禅用眼神示意莫小妹去沙发上坐好，扭过头对陌生男人继续说：“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的视线锐利的宛若刀锋，丝毫没有被酒精麻醉的迹象，依次扫过林墨禅、莫小妹，最后停留在杜美的那幅油画上。低沉的嗓音像是从地底传出来：“现在警方还没立案。”
“呵呵呵呵。”林墨禅低声笑了笑，“警方？到现在，你还相信警察？你还是回家好好告诫你的朋友吧。以后去夜店去酒吧，不要再喝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喝没开封过的瓶装水，最安全。哦，对了，还记得要自己亲自打开。”
视线又在莫小妹身上徘徊两圈，男人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推到林墨禅面前。“把东西给我。”
打开书架墙最隐秘角落的保险箱，林墨禅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男人。“你真的决定了？”
“再见，瑞德。”这四个字是男人最后的回答。
默默地把门卡放上书桌桌面，莫小妹站到林墨禅面前，盯着他。林墨禅没有再看莫小妹一眼，一杯一杯又一杯，喝的很快。倒尽酒瓶里最后一滴液体，林墨禅的手猛然一甩。酒瓶砰的一声砸到墙上，四分五裂。他伸手拿过桌上的那叠钱，拆开封条，一张一张堆成小山。嗤啦划亮一根火柴，丢进钱堆。火舌猛然窜起，映亮那张不知是笑意还是狰狞的脸。
“喂！”莫小妹慌了神，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泼了过去。
她忘了一件事。杯子里的是酒。
漫天漫地的水滴从屋顶洒落，浇熄了火焰。一立一坐的两个身影，笼上斑驳水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墨禅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填满整个房间。
“你这是在干嘛啊！好不容易挣到的钱，为什么要烧掉啊！”少女又气又悔，带着哭腔质问。
“好不容易挣到的钱？你以为这些人，为了什么事，肯花那么多钱，来见我一面？心理咨询？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录音你早就听过了。937号客户。她一直为了老公出轨困扰，我劝她两个人出去散散心，爬爬山。你猜，后来他们夫妻两个怎么样了？”
莫小妹含着泪不肯回答。
林墨禅不需要她的回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后来再也没来过。不过听人说，她继承了老公遗产，一大笔钱，然后离开了这里。”
“我是一把万能钥匙，为他们打开上帝已经关上的门。哈哈哈哈……”
“你早就知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找到那个人。”
“莫小姐，你和他们一样。”
“我和他们不一样！”莫小妹大声反驳，强忍住眼泪。
惶恐和不安在血液里窜来窜去，莫小妹任由双臂被林墨禅紧紧握住，拉到他面前。四目相对。房间里静默像是深海水底，她的耳边却响起越来越清晰的哀鸣，从自己身体里涌出的悲伤发出的哀鸣。
“莫小姐，你告诉我，什么样的阳光才能照进地狱？”
莫小妹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墨禅，低声说：“我可以自己回家，你不用送我。拐过这个弯就到了。”
“你这么湿漉漉的回去，怎么和你哥解释？”林墨禅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加快脚步。
终于望见单元门的门灯，莫小妹停住脚，用不可违背的坚定语气要求：“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她的话音未落，从楼旁树丛的阴影里走出三个人。莫其，苏南和吴强。
莫其默默走到莫小妹面前，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圈、半湿不干的头发和衣物。下一秒，莫其的一记重拳猛然击中林墨禅的脸颊。林墨禅倒在地上，莫其又扑了过去。
“哥哥！不要打他！哥哥……”莫小妹埋在心底的情感终于爆发，在苏南怀里失声痛哭。
秋夜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来，带来海水潮汐般的喧嚣，宛如少女沉重庞大的悲伤。
在我十八岁的某一天，有一把钥匙，打开了我的心。
—— 莫小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