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到底有多远——二 (忆童年)
学校在离家几十公里的地方,每个礼拜五下午2点放学,骑两个多小时自行车回家。礼拜天下午1点半左右再从家里出发,到校基本上4点半左右。路程很远没有班车,所以那个时候学生都是住在学校的。不过现在去上学的孩子们还是住校的,只是现在的条件比那时候要好一些,有校车接送,路也是平整宽阔的板油路。不用再走那条很陡的水沟坡了。
记得有一年回家我问过我妈有关水沟坡的事,我妈告诉我水沟坡自板油路修通以后就很少有人走了,那里的庄稼地基本上都荒了。九十年代末期至二千初期为了摆脱贫瘠,改善农村条件、摘掉穷苦的帽子。乡政府就推出劳务输出的项目,各村各队游走每一户家庭,大力支持壮年劳动力放下农具,走出山里。
交通闭塞的山里人一致认为庄稼人就是靠庄稼生活的,庄稼就是命根子,命根子丢了,没文化出去挣不到钱回来吃什么。刚开始的几年村里很少有人出去。出去的都是条件不好的,或者是讨不到老婆的光棍汉。而这类人也成了茶余饭后大家呆在村头磨坊门口的高谈阔论。后来选择出去也是看到了希望。因为光棍汉领了一个不要钱的外乡女子当媳妇,条件不好的盖起了大瓦房。人们又开始聚到磨坊门口众说纷纭!
北方的气候实在恶劣,一年只能收一茬庄稼,收入一只手都数不满。于是就有人陆陆续续去城里蹬三轮,去砖厂搬砖、去水泥厂卸水泥,走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村里的地也基本上荒完了。以至于到后来村里就只有七八户人家,还是留守老人。
所以那个时候村里人的条件都很一般。有自行车骑的同学也是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买羊,买马卖来的,有的也是问亲戚借钱卖来的。
但也有一部分走路上学的同学,他们要么是住的近,要么是真的没有钱卖自行车。
李三丫的自行车就是她妈妈东拼西凑问亲戚借钱买的。 ————
“园丫子,走去场上学骑自行车,”
秋收过后就进入了处冬季节,山上就变得荒凉而贫瘠,被风干的野草轻轻一踩,就会杨起一层细尘,爬到裤管上落到脚面上,脆生生断了一地。每家每户的场面光圆平整排成了双排,农忙过后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只见李圆圆推着她家自行车,出了她家门就斜挎上去,顺着她家门口的大陡坡一直冲到麦场上去了。吓的她妈在后面大叫一声,惊飞了门口那几颗老白杨上的三五只小麻雀。
我没有李圆圆胆子大,只能乖顺的下了大坡才骑上自行车歪歪扭扭去了麦场。李圆圆已经在场上骑了好几个来回,两只小辫子在她脑袋后欢快的上下跳跃。
场上还有几个村里的小女孩在玩丢沙包。几个小男孩在玩捉迷藏,其中包括我表哥和李鑫还有李旺。
我跟在李圆圆后面骑得小心依依。
“这里平骑快一些没事,不会摔跤的,”李圆圆已经骑到麦场尽头。停在那里冲我大喊着在等我过去。
“我怕,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我瞪着两只大眼,直勾勾的注视着路面,神情紧张的生怕一个眼花自己就会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等我骑到她旁边的时候,感觉后背微微发热,手心全是汗。
“你胆子也太小,明年去坪城上学咋办?水沟坡敢下去吗?听我哥说我家门口的坡和那坡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她一脸认真。 我笑笑:“没事,明年还远着唻,等明年去坪城上学的时候我肯定能学会的。”
李圆圆把自己的自行车支到一边,跑过来扶着我的后座,让我在前面骑。她在后面帮我扶,说这样学的快,她就是这样学会的。
我们在麦场里一圈一圈的骑着、跑着、笑着、叫着、喊着、闹着闯进了孩子们的游乐场,打破了村庄的一片安静,惹来了远山上的牛哞声声。
“三丫,你的自行车好漂亮啊,是新的吧?”我们把自行车支到一旁,一起坐在麦场中间歇息,李圆圆突然问我,然后又接着说:“我的自行车是我家城里亲戚给我的,说白了其实也是拿半个猪屁股和一壶菜籽油换来的。”
“我的自行车是我妈问几个亲戚借的钱买的,我妈说只要我好好学习,这点钱就花的值,还说等庄稼收了再给他们还钱,今年还不完明年还,明年还不完还有后年,总有还完的时候。”我说。
家里的经济太差了,姊妹五个,衣服从来都是补丁落补丁,小四穿我穿过的,小五穿哥哥们小时候穿过的,有时候也勉为其难偶尔穿小四穿过的裤子,村里小朋友经常叫他:“假丫头。”为这事还经常和村里小孩子们打架。可那么瘦小怎么能打的过其他孩子呢。记得有一次,小四火冒三丈,提着火钳子把那几个孩子追了一路,最后追到他们家,如果不是他们的爸爸妈妈拦着,估计一钳子就撂倒屁股上去了。小四“野丫头”的绰号也是那时候有的吧。不过后来小五再也没被村里的其他小孩子欺负过了。为了明年去坪城上学,妈妈拉下脸来低三下四才借到钱买的自行车,其实当时并不想让妈妈去借钱卖自行车的,我可以走路上学的,无非就是走的时间长一点而已,我不怕累。可妈妈不同意,说我学习好将来是要考大学的。考了大学就出息了,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外面闯世界,再不用像她一样一辈子呆在这里受笨苦,所以为我卖这辆自行车是值得的。为了妈妈,为了这个家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也让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在心里默默想着。
李圆圆手指着“忠”字山对我说:“三丫,你看那山多高,高的都感觉伸到天上去了。我上次特意去那座山上放羊,主要想看看山后面是什么,结果站到山尖尖上就傻眼了。那后面还是山,一座比一座大的山,你说我们以后还能离开这些山吗?我想离开这里,可是我学习这么差,又被留级了以后很难离开了吧?”
“不难,以后让你妈给你找个川里的婆家不就离开了,”我笑着对她说。 ”我才不要嫁到川里,感觉跟山里没什么区别,一样都是受苦。“她说 ”可我听我妈说你妈以后要把你嫁到川里去,说川里的条件比我们这里好,男娃子也比我们山里娃子长得俊,白白的正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不是喜欢白皮肤吗?“我打趣道
”谁说我喜欢白皮肤的,我的有意思是我想让自己变成白皮肤。“她说。
”你脸都红了,还说自己不喜欢白皮肤。“我逗她
”我脸本来就这个颜色,你不知道吗?:她忙伸手过来堵着我的嘴,还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叫你胡说,我要喊李旺了哈,李旺——你看你媳妇打人唻,”
我刚要伸手去打她的肩头还没打到,他就大叫着起身跳到她的自行车上逃之夭夭。留下我一个人尴尬的扫视着场上的小孩子们,然后把目光停在李旺脸上。只见他双手握拳、身体僵硬、脸色铁青的看看我,然后瞪着李圆圆大叫:“李圆圆,我诅咒你,下坡摔个狗吃屎。”
还没等李旺话音喊完,就见李圆圆拐弯的时候,前轮上到了一块麦场地里的小石头上,轮子扭了一下,车把手没扶稳真的摔了一跤,摔了个四脚朝天。等她爬起来的时候,我们大家已经笑弯了腰。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把摔歪了的车把摆正,然后看着李旺傻笑道:“诅咒不灵啊,可惜不是狗吃屎,不过摔了个四脚朝天龟,也帮你媳妇出了口气,两口子就不要再得寸进尺哈哈大笑了,”
我一听她又在胡说八道,也忙跳上自己的自行车出去追她,李旺满麦场寻找小土快,要来扔李园园,表哥和李鑫带头起哄,小孩子们在一旁大喊:“小旺哥、三丫姐,两口子要打园丫子,小旺哥,三丫姐,两口子要打园丫子。听到大家的叫喊声我差点没骑稳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李旺已经把目标转向表哥和李鑫,还有那几个起哄的小孩子,麦场上一片混乱与欢笑。
李园园趁机骑着自行车跑到麦场另一头。我追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把自行车扔到一边,两只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大笑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捏着她的后颈,要她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不然不和她好了。她摆着手示意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又指指我比划了一个封口的动作,我也点头示意以后也不胡说了。
我们一起抬头,麦场上已然一片欢声笑语,童年真好。
“园丫,回家吃饭了,”这时,李园园妈妈站在她家门口,朝着麦场的方向高喊着。
村庄已经浸泡在缕缕青烟里显得古老而神秘,井台边是三三两两的打水人,低语轻笑间透出来淳朴人家的浓情。家家户户传出了小孩子们的嬉笑,大人们的细语、老人的咳嗽声以及鸡鸣狗吠,还有大山间放羊娃回家的歌声。
已经傍晚了,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笑着挥挥手在一片祥和里告别“忠”字山的残云,亲爱的朋友们回家吃饭了,明天继续一起疯、一起玩、一起把无数颗雀跃欢快的音符洒进沉闷的村庄里,一起在还没长大的童年里尽情的撒欢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