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

苍天中挂着一轮红月，我紧紧地看着它。我没有眼睛，它印在我的脑海里。我身上的衣服崭新，双脚被埋在土里，含露的青草抚摸着我腿上的汗毛。

蝙蝠嚎叫着穿过高远的森林，它们的趾间抓着锈蚀的钢铁。红月边上的星星熄灭了，于是她对我说话。

她说：“你想要文明的代价，还是野蛮的代价？”

夜风冰冷而干燥，在我耳边细语，去奔跑吧，去前进吧。

我回答：“文明是如何的？”

腐烂的梯子从砖墙边倒下来，发出咯吱的响声。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

“文明，”她回答，“你看不见。”

红月的光芒照耀着平静无波的大河。夜风依然在我耳边呼啸，我的衣角随风摇摆，我一动不动。

“那么我怎么会知道？”我又问。

“文明的代价，”她高声说道，似乎是为了盖过风声，“是只有一部分。”

草原俯下了身，向天空表达敬意。

那是幻象，夜风高喊着，是幻象。

“剩下的一切是幻象吗？”我问。

“是幻象，”她说，“但也是真实的。”

文明靠着幻象存活。森林蠕动着向河边赶去，它们渴求新鲜的水。河道上陈年的石头露出了自己尖锐的棱角。红月不在乎这一切，红月只越发地点亮自己，用五倍明亮的光遮掩住周围的星星。

凡是天上的天体，最终都属于红月。

“请为我除去幻象。”我对她说。

在时间尽头，夜空是纯白的。文明是什么颜色的？

幻象正是靠着幻想才得以存活。

“代价是属于你的。”

我没有过去，一切的未来都是我的未来，那未来却不属于我。

风停了，幻象消失了。天上挂着的不是红月，而是明亮、耀眼而炎热的太阳。

太阳灼烧着我的衣服，我依然紧紧地看着它——我没有别的东西可看，向四周望去，一切都是太阳。我没有眼睛，我的眼睛被灼伤了。

大地辽阔、坚硬而平整，远方空无一物。我的腿没有露在地面上。我早已死在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