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哲学的中绝
中国古代哲学在经过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绚烂绽放后,在秦大一统后走向了中绝。现在人都习惯于把这一罪过归于秦始皇焚书坑儒两件事,其实这两件事虽然有几分关系,但都不是古代哲学消灭的真原因。
在秦一统后,宰相李斯的政策,一是注重功用,二是主张革新变法,三是采用专制手段。李斯上书焚书,认为如不限制言论,则将出现“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的现象。始皇听之。
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一出,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 《秦纪》 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 《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 以古非今者族; 吏见之不举者,与同罪; 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
但是官方禁书,无论古今中外都是禁不绝的。“但烧民间之书,若博士所职,则诗书百家自存”,以此看来禁书并没有烧掉所有书。加上民间偷藏的书,这一场政策对哲学中绝的影响还是比较小的。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於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於是乃亡去。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後。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於上郡。
从这段看出,秦始皇坑杀的四百六十余人,大多是一班望星气,求仙药的方士。这对哲学道统的继承影响也是不大。
从胡适看来,古代哲学中绝的原因有四:1、怀疑主义的名学,2、狭义的功用主义,3、专制的一尊主义,4、方士派的迷信。
第一,怀疑主义的名学。怀疑主义是指对真理的不可知,是非不可辩的态度。这种怀疑主义的兴起始于庄子。庄子认为天下没有一定的是非标准,“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 ”。庄子的学说走到了极端的怀疑主义,认为人生有限而知识无限,“吾生有崖,而知无崖,以有崖求无崖,殆哉矣”。科学与哲学的发展需要一种信仰知识的精神,认为真理是可知的,是非是可辨的,利害嫌疑都是可以知识解决的,故“别墨”论“辩”认为天下的真理都只有一个是非真伪,故说:“彼,不可两不可也。”又说:“辩也者,或谓之是,或谓之非,当者胜也。”但是这种探寻真理的精神自庄子学说出,变都归于沉寂了。
第二,狭义的功用主义。庄子的怀疑主义出后,哲学界生出两种反动,一是功用主义,一是一尊主义。这两种都有纠正怀疑主义的意味,他们的宗旨都在寻出一种标准,可作为是非的标准。功用主义提出用某种标准来衡量哲学思想的价值,以扭转怀疑主义带来的顽空。但是功用主义后期慢慢走向狭隘与偏见,变成了攻技当时的科学家和哲学家。
荀子: 凡事行,有益于理者,立之;无益于理者,废之。夫是之谓中事。凡知说,有益于理者,为之;无益于理者,舍之。夫是之谓中说。事行失中,谓之奸事;知说失中,谓之奸道。奸事、奸道,治世之所弃,而乱世之所从服也。若夫充虚之相施易也,坚白、同异之分隔也,是聪耳之所不能听也,明目之所不能见也,辩士之所不能言也,虽有圣人之知,未能偻指也。不知无害为君子,知之无损为小人。
荀子:若夫非分是非,非治曲直,非辨治乱,非治人道,虽能之无益于人,不能无损 于人;案直将治怪说,玩奇辞,以相挠滑也;案强钳而利口,厚颜而忍诟,无正而 恣孳,妄辨而几利;不好辞让,不敬礼节,而好相推挤:此乱世奸人之说也,则天 下之治说者,方多然矣。
荀子这种功用主义,将功用的限制的太死,只有明是非,审治乱才被荀子认为是功用,不然则应该禁之。
韩非: 夫言行者,以功用为之的彀者也。夫砥砺杀矢而以妄发,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然而不可谓善射者,无常仪的也。设五寸之的,引十步之远,非羿、逄蒙不能必中者,有常也。故有常,则羿、逄蒙以五寸的为巧;无常,则以妄发之中秋毫为拙。今听言观行,不以功用为之的彀,言虽至察,行虽至坚,则妄发之说也。
韩非的功用就更狭隘了,只是解作富国强兵立刻见效的功用。这种对于公用的短见是科学与哲学发展的大阻力。
第三,专制的一尊主义。
韩非: 明主之国,令者,言最贵者也;法者,事最适者也。言无二贵,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
第四,方士派的迷信。对方士的迷信造成对科学哲学的冷落。
——胡适《中国古代哲学史》 古代哲学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