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爷爷走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我才确知了这个消息——那位不知姓名的爷爷,住在我家一楼的邻居,几年前曾是这幢楼的楼长,患癌去世了。
未见救护车,未见花篮花圈。
最近一个月他的家门常开,总有人进出,我曾觉察出异样,却未曾想到死亡。
就在不久前,还经常见到这位爷爷或骑单车或步行在小区中,身体看上去算得上硬朗。
五年前我搬来现在的住处,和其他迷失于大城市工作节奏的外来年轻人一样,不会去邻居家串门,这大概是城市的楼房注定培养出来的生活习惯。
楼里的邻居们大多是老住户,虽然在这五年间,陆续有几家住户搬走、新邻居住进来,可老邻居们大多还在。他们中许多是十几年前一同搬进来的旧相识,如今也都步入老年。
我与这位爷爷相识,是搬进新居不久。
那年夏天,一楼的人家找上门来,说我的空调外机滴水,正巧滴在他家的雨棚上,声音很响,导致他们晚上无法安眠。为此,我专门找了空调的维修人员上门检查,经查空调并无问题,外机正常工作。但为了不影响一楼的住户,我还是让维修人员调整了冷凝管道的走向,为此支付了不菲的费用。
此后不多天,一楼的住户又上门抱怨,以同样的问题指责我。我在告知他们我已检修空调后,又建议他们去找其他楼层的住户看看,可是这户人家似乎认准了是我的空调有问题,只要我来解决,态度败坏,反复多次,竟有一日半夜十二点夫妻二人上楼砸门,在我威胁要报警后才作罢。
一天早晨在我上班之际,又遇上一楼的女主人为此纠缠不休,正巧住在其对门的楼长爷爷从家中出来,劝解了这一场无谓的争吵。自那时起,我也才知他是我们这幢楼的楼长。
我已记不清是当天还是隔天,在我又遇到爷爷的时候,他对我说事情已经解决,那户找茬的夫妇不会再来闹了。也是从那时起,每当我遇见他时,他都会热情地叫我“小杨”!
楼长爷爷是小区中我能认得脸的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之一,平日里我在小区的活动不过是上下班,若是下班早了,常能见到他在楼下闲逛,多数时间是喂单元门口的几只流浪猫,有白猫,也有花猫,有懒懒的大猫,也有胆小的猫仔,想不到这个小区里有这么多的流浪猫。
一次我出门旅游,返程的机票买的红眼航班,回到楼下时发现无论如何我也打不开单元门口的铁门,之前只觉得门锁不好开,但不至打不开的程度。幸好有夜猫子作息的邻居,得意在我乱按一通门铃后帮我开了单元门。翌日我又遇见楼长爷爷,他说在我旅游期间,门锁彻底坏了,于是他换了新锁并为邻居们配好了钥匙,可是由于我不在家没能给到我,才有此一出。
妈妈来看我时,也曾与楼长爷爷攀谈,感谢他热心的帮助,也了解到他曾经在新疆工作过,人生经历之丰富大概绝不能看如今所居之老旧小区能比拟的。
后来有一日遇见楼长爷爷,他说自己不再当楼长了,岁数大了想清闲些。不论楼长与否,他依然会在小区中散步、在楼下喂猫、骑着单车去买菜、偶尔推着患病的老伴出门晒太阳。
每当我与他相遇时,不过是一声的招呼,亲切熟悉,又习以为常。
偶有几次他见到我,还会说:“最近不怎么见到你嘛!”实有可能是我下班回家太晚,已经错过了他喂猫和散步的时间。
回想近一两年,我确实看出了楼长爷爷一日日变得衰老,可只是把这当作是不可避免的变化,毕竟是年过七旬的人,虽然衰老令人心酸,可又能怎样呢?
如今得知他或死于癌症,才忽然觉得此前见他愈发黑瘦,大抵是癌症所致。
还是妈妈踏入楼长爷爷家门询问,才得知此噩耗,和我们心中硬朗的老人形象无法叠合。
听邻居说,楼长爷爷是前不久突发便血,才去医院检查,已是肠癌晚期了,此后不足一月便离世,又怎不叹生死之倏然!
他的老伴长年瘫痪,神志尚清。吊唁之人,又都似老邻居,亦不知老两口是否有子女。
今晚一楼的门终于关上了,门上贴着中国电网的欠费单。从窗口望进去,可见室内的灯光,楼长爷爷不在了,这张电费单又有谁能缴呢?
因其猝然离世,因我后知后觉,而感到不可思议的哀伤。
试想如果楼长爷爷仍健在,我们的交集大抵不过日常的招呼问候,不大可能有更深的交往。可人一生所识,本就多萍水之交,凡能觉亲切更是不易,即或维持如此也是幸运的事。可这样的想法又颇觉自私,以致愧疚起未能在此前的日子中多有一些关照。
如今写下这篇文字,记录这五年来不值一提的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