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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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她在市中心拦了一辆出租车。 “世纪小区去吗?" “去。”的士司机摇下车窗,朝外面望了望,看到外面站着只有她一人,迟疑地点点头,“要么……你坐前面吧。晚上了,看能不能再顺路带个人。” 各行有各行的难处,她点点头算是同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里早前似乎喷过清新剂,现在空气里还残留一丝橙香味。出租车在滂沱大雨的马路上飞速穿行,偶尔停下,司机打开车窗朝路上招手拦车的行人喊话: “去哪儿?” “江口路到不到?” “不顺路。”车窗合上,出租车开出去老远,司机还在自顾自地嘀咕,“不行,江口路,那都到别的区了,还要过桥。太远了,不顺路……” 怕他再絮叨下去,她嗯嗯啊啊地附和微笑,装作在听的样子。出租车拐入小道,一个女人正站在人行道上等车。 “六医院去吗?” “不顺路。” 车子飞快地开走,甩开身后一个个路灯,半开的车窗外飘进细密雨丝,她扭头想提醒司机关窗,却忽然觉出不对劲。 六医院是顺路的。
雨夜,从火车站出站口回到车上,他淋了一脑袋的雨。他静静在车上坐了一阵儿,想点支烟抽,口袋里的打火机似乎雨水泡坏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竟然怎么也打不着火,他嘴里叼着烟,拧动钥匙启动了车。 车厢里是浓郁的空气清新剂味道,橙子味的,浓到呛人,他不开窗,被晕得昏头胀脑,半天想不起哪里还有晚上这个点还营业的商店:好像,前面那条街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来着…… 车在雨夜的路上飞驰。 路过六医院,只是余光瞥见医院的字牌,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似乎是想起来自己那根怎么也点不着的烟,他胸腔里突然涌起团邪火来,化为脱口而出的脏话:“医院……去他妈的!” 光骂脏话还不够,他用拳头狠狠砸向方向盘,空旷静谧的街道响起阵阵车喇叭声,突兀得很,随后的车轮打滑声在街道上拉扯出一线长鸣,像是小提琴演奏正尽兴时,琴弓却突然在弦上打滑。 最后一支烟,不抽也罢……他当即做了决定,双手紧抓方向盘,猛地踩一脚刹车,直接将眼睛闭上。 一连串刺耳的声响过后,又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雨声。没有意料之中的侧翻,他的车安安稳稳停在路边,若不是车真的移了位置,他都要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夜里只有雨声。 他愣了很久,直到有人走来,敲他的车窗。 “世纪小区去吗?” 那是个女孩子,撑着伞,十几二十岁的年纪,看穿着打扮,像是个大学生。 他摇下车窗,看着她。 果然是她,已经连续好几天,她都晚上这个点出来搭车。他接过她几次,有几次也没接到――可能是他长相不够和善,她一开始总把他当坏人。 女孩声音清清脆脆,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保持着有警惕和戒备。 “……去。”莫名其妙的,他竟然紧张起来,嗓子痒,没忍住咳嗽了一声。他怕她瞧出来什么端倪,故作镇定地探头朝外面张望了两眼。外面站着只有她一人,他迟疑地点点头:“……要么,你坐前面吧。晚上了,我看能不能再顺路带个人。” 她点点头算是同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一进来,她似乎就闻到了车里的空气清新剂味道,微微蹙起了眉。总不能打开车窗,让客人淋一身雨,他慌慌张张将空调开到最大,把空气里的清新剂味道都抽干净。 世纪小区在便利店相反方向,车开到十字路口掉头。他抿抿嘴唇,不动声色地借余光看她,他本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聊的,女孩却突然扭头看向窗外,他吓得也赶紧移开目光,假装在看窗外。 车窗外是招手拦车的行人。 他降下车窗,朝那人喊话: “去哪儿?” “江口路到不到?” “不顺路。”合上车窗,他终于有了能聊起来的话头,捡着这件事开始絮叨,“不行,江口路,那都到别的区了,还要过桥。太远了,不顺路……” 旁边的女孩嗯了两声,算是附和。他挺高兴,觉得有人在认真听他说话,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那有的司机啊,喜欢绕远路,就为多载两个客,本来十块钱能到的地方,硬是要跑出来十五块,可不是个东西……” 车拐入小道,路边,一个女人正撑着伞在等车,是个孕妇。 她又看向窗外。 他只能止住话,停下车打开窗。 “六医院去吗?”外面的女人问。 “不顺路。”他一口回绝,连车窗都顾不上关,车子飞快地开走,甩开身后一个个路灯,半开的车窗飘进细密雨丝,打在她脸上、衣上。 车开出一段距离,他也觉得自己反应似乎有点过激,哑着嗓子干咳了两声,冲她笑,还想续上刚才被打断的话:“我跑出租这么多年啊,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六医院,是顺路的吧?”女孩忽然开了口,声音里有疑惑。 “咳咳,前面路不好走……”嗓子眼里发痒,怎么咳嗽也清不干净,早知道不该抽那么多烟。 “我记得,六医院不就在前面吗?直着开就到……”女孩小声地补了句。 “咳,我跑出租的,我知道,前面在修路啊,走不了……” “可你明明刚才从前面过来……” 他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前方一片路景,专注地开车。 “我要下车。”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什么?”他像是没反应过来,“这里世纪小区还远呢……” “我要下车。”女孩伸手就要开车门。他急忙停车:“大马路上,还下着雨,你干什么?多危险啊……” “那是个孕妇,她大着肚子,可能要生了。不是身体有异样,大晚上的,还在下雨,她怎么会搭车去医院?”女孩扭头看他,皱紧眉头,“我可以搭别的车,晚点回去,但你不去载她,可能会害了她的命!” “我害她的命?”他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孩抿紧嘴唇,一句话不说,他望着她,破口大骂起来:“那六医院,是什么破东西!仪器设备老得赶上他爷爷,医生护士没一个顶用的,那才是真正害命的!就这开什么医院,趁早倒闭吧!”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打开车门要下车:“你、你去接她吧。” “不行!”他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不让她走。女孩神色惊慌起来,扭动着手臂想要摆脱他,可拽不动,他上前探身一把关上车门,把女孩锁在车里,他看着她,突然痛哭起来:“好……我去接她……” 车在前方掉头,转回到孕妇身边,孕妇收了伞,一拉开车门,吓了一跳。驾驶座上,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边抹眼泪边不管不顾地咧着嘴大哭,人本就长得粗野,这样一哭,更显丑陋。 “师傅,你没事吧……”孕妇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司机摇摇头,声音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大晚上的,实在拦不到车,孕妇只得硬着头皮坐进来。 本想坐进副驾驶来着,她看见座位上有东西,还是关上拉开的副驾驶车门,坐到后排。 孕妇想,司机把那东西放在那里,直接坐下去,恐怕不大尊重人。 那是一张照片,孕妇只瞥了一眼,勉强看清照片上有两个人,是男人和一个女孩站在某大学门前,满脸的笑容。 坐进车里,孕妇闻见那还未散尽的空气清新剂味道,她想起来,之前看过个新闻,空气清新剂喷太多,遇见火会爆炸――看这车烟灰缸里的烟蒂,司机恐怕是个老烟枪,一会儿他不哭了,可要提醒他注意安全。 司机痛哭流涕,呜呜咽咽地抽泣,明明一头灰白的发,哭得却像个伤心的孩子: “可……今天,是第七天了啊……” 火车站出站口,角落里那一盆烧尽的纸灰早已被雨水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