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人们在努力工作生活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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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龙吴路放鹤路公交站台挤满了人,另外就是站台旁街边的小商铺旁也全是人。不知道人们是在躲那时隐时现的太阳,还是躲那厚重的团云会被骤然拧出的大雨。
公交来了一趟又一趟,等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商铺里客气的业务交道声此起彼伏,小路上的电瓶车单车在上车的人群中闪躲穿梭。情侣你侬我侬着相依拥抱,夫妻相视着张嘴争吵。烟民猛吸香烟,眯着眼噘着嘴口吐浓雾。手指拼命地打字,屏幕快速地翻页,手机偶尔来个刺耳尖锐的高音也可以把空旷室外的人的耳膜击破。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台旁的非机动车道上慢悠悠慢悠悠慢悠悠地走来一位老奶奶。这种“慢”是能使时间凝固的慢,“快”的人是处在不同的空间维度上,可发现不了这“慢”的存在。奶奶右手拄着拐杖,以大约半公分的碎步缓缓前进。走路时膝盖只能稍稍弯曲,感觉就像整双腿打上了钢板。
奶奶另一只手用力抓着一个厂房拖车,力度使她左手松弛带黑斑的皮肤下的嶙峋瘦骨头清晰地凸出。拖车上装着大大小小的纸箱和瓶罐,箱子堆积的高度快追上她的个人身高。本来拄拐碎步就慢,这会儿,拐杖向前一步,左手颤颤巍巍地拽着拖车才跟着向前一步。
站台附近的人也纷纷开始注意到这样一位奇怪的老人,奶奶却自顾自地向前走。我在揣测奶奶是否需要帮助还是可以独自完成,见状我决定上前帮忙。
奶奶在一番客气婉拒后接受了我的帮助。从口音能听出她是上海本地人,但是会说普通话。她告诉我要我去桥的那头,跟着前面那辆车走就好了。不到1分钟,我就到了桥的那头,回头一望,奶奶还在桥的这头。我耐心地等着奶奶过来确认她的货物该如何处理。
大概过了10分钟,奶奶才走了桥一半的距离。只见她朝我挥手,大声说:“你回去,你回去,谢谢你哦!”因为不放心,我还是耐心地等着奶奶走了过来。不到50米的路,她走了整整20分钟,这只是没有拖车所花的时间。
奶奶走在桥上的时候,我就在这头独自观望,看到有个较大的废品回收站,才大约知道这些纸箱瓶罐是要去这里。
“小伙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把这些都卖了吧。”她微笑着对我说。我爽快地答应了。去废品站还要经过一个大大的下坡,奶奶腿脚不便,想必这10来米的下坡也得损耗她许多体力。
“老板,纸箱多少钱一斤?”
“7毛钱”
“帮我称一下,谢谢。”
两个大箱子和两篮瓶罐重重地甩到磅秤上。
“这些不称吗?”
“这些不回收,你认识那老奶奶吗?跟她说不要收这些东西了,臭死了,我们这里不要。”
不称的是些泡面盒之类的生活垃圾。老板看见拖车就知道这是那位老奶奶的,可见,奶奶是经常来这里兑换生活费的。
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打钞票,从中抽出一张10元纸币和捡取4枚硬币给了我。14!卖了这么多总共才14?我惊讶地在脑海里问自己。经过确认,没错,是只有14元。
走到大门口,看见奶奶就地坐在街边的坎子上,拐杖信手放在身旁,两手捶打着大腿膝盖。奶奶接过这14元钱后,毫不犹豫地从中抽了2枚硬币,眼睛如月牙儿,嘴巴咧着对我笑说:
“小伙子,谢谢你!你钱去买点水喝吧。”
我怎能收?把拖车从站台拉到废品站奶奶独自完成可能就要一个小时,更何况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家离废品站远不远?她步履蹒跚着回收这么多纸箱瓶罐是否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她为什么没有家人陪着一起来?就算是奶奶固执不屈想出来挣点家用子女也应该陪着。她有没有子女?她,有没有家?她生活得怎么样?
就在奶奶伸手递给我硬币的时候,这一连串的问题如洪水一般冲刷我的大脑。
“不不,奶奶你留着,我不渴的。”
奶奶执意要给,我执意不收。
奶奶仍然坐在地上,挥着手要我回去:“你回去,你回去。”
在传达完老板要对奶奶说的话后,我过了桥继续等公交了。我猜奶奶是想休息一下一会儿,等休息够了,拉着不是很重的拖车慢慢走回家还是能做到的。
离开的时候,回想刚才的一幕幕,虽然心酸,但又不能不放下。我不能一直帮着奶奶,或许这样桥这头和桥那头的挪步往复对她来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这是她的生活。奶奶是一位完全还能自理的老人。不,除了身体上显现老态外,她的心仍是壮年,她没有把身体上的年老当作逃避生活挣钱的借口,也没有把它当作是哀求得到帮助的理由。她或许都没有想过安享晚年的样子。
等了10分钟车,天空转瞬乌云密布,雨还是来了。“下雨了!奶奶呢?她还坐在那里吗?雨越下越大,她可不能像一般人那样飞步就躲到屋檐下啊,淋湿感冒了怎么办?”,我如是想。
不行,我必须去再帮奶奶一把。还是在桥半的位置,我看到奶奶在非机动车道上,一个人拉着拖车在雨里行走。她没有显得任何慌乱,雨不雨,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她只是专注着走路这件事,慢慢地不急不躁地走。
“奶奶,我帮你把拖车拉回去吧。”,本想搀扶着奶奶能加速回家,但想到我也没有带伞,奶奶的身体也经不住我用力搀扶飞奔到家。
她只说:“你回去,你回去,你回去坐车!”
“奶奶你家里几个人啊?”,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一个”,她连比划带说地回答。
我立马打住没敢追问下去。我害怕追问下去的答案会印证我之前的猜测,也害怕会唤起奶奶的不好回忆。
那么远的路啊,那么大的雨啊。
干着急之下,反倒是奶奶静如止水。在我的坚持之下,她又接受了我的帮忙。说要我把拖车送到不远处的斑马线路口就好。
斑马线离桥半也就20米,奶奶走了10多分钟,奶奶淋了10分钟的雨。走到路口,她要过马路。我继续说要带她过马路。这次她虽然依然面带笑容,却加强了语气,要我早点回家。此时她就像我刚离世一年的亲奶奶那样照顾我的感受,深怕我淋了雨,误了时间,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
“不用担心,我走得很快的。”,奶奶始终笑脸常迎着说。我端详着她,她肤色黝黑,头发稀疏泛白,衣衫褴褛,眼睛却是有神。
这回,我可说不过她了。她带着缓慢的步子在雨里在车流里走到了马路中央的隔离带上,转过身,回头看了我一眼,还是向我挥手,且清亮地大声喊道:“谢谢你啊!快回去!快回去!再会!”,声音穿破了四处的鸣笛声,犀利的雨声,清晰地传到我耳里。
她又要一个人回去独自面对一切了。
雨比之前更大了,眺望到马路对面非机动车道上刚好高过隔离带草木奶奶的头。缓慢地缓慢地缓慢地低着头在雨里向前。我眼见经过她身旁的路人举着伞,眼睛不随着脚步向前移动,只是把目光一直放在这位奇怪的奶奶身上。
奶奶并不奇怪,她的经历和现状也并不凄惨。她只是在生活而已。
坐上公交,透过被雨滑过的车窗,看着那再也不会回头的背影越来越远。
写到这里,我眼里模糊地看到奶奶左手握着拐杖,右手紧抓着生活,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地向前。
在上海,尤其是越靠近地铁线末端,仍然有很多上海土著老人,虽然有的老人家里通过房屋征收过上了比之前更好的生活,但他们依然未停止回收物品的工作。当然也不乏完全置身于幽暗狭小的人。这可能是他们忙了一辈子仅会的一项技能,看似简单肮脏,但工作的本质与其他工作无二致,都是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取生活费。这项简单的工作可能在从前对他们来说是家庭的支撑,甚至说是救命的稻草。在这个大谈理想的时代,好像只有取得某项巨大成就,或者赚取超额的钱财才足矣谈理想。但认真思考过后,通过劳动认真地生活坚强地生活莫不是理想吗?
而对于帮助他人一事,我觉得当下社会的人冷漠,不是因为承担不起,而是太放不下。放不下自己的用来工作挣钱的宝贵时间,放不下如果帮忙而被老板训斥的面子,放不下手里头这样那样自以为不得不做至关重要的事,只冷眼旁观再匆匆走过。试想,自己是否也因为这么多的放不下而冷眼旁观过自己遇事遭挫急需安慰帮忙的家人?是否也因为放不下而忽略了家人的真情和感受?我们太过看重那虚无缥缈的名利,却冷落人世间最为珍贵的感情和同情,忘记了充分的理解和适当的帮助。
有些人富贵着,却贫穷着。有些人贫穷着,却富贵着。富贵如那位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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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友201673489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3-20 07: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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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莱娜的羽毛笔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5-20 18:27: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