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是最容易遭受PUA的群体---母亲节的反向思考

今天是母亲节，不论是公共还是私人媒体，都齐齐整整感恩和庆祝着。在我的人生历程里，亲密的女性长辈们：奶奶、外婆、妈妈、婆婆等等无一例外的都很温暖。她们给予的帮助和爱抵御了来自父亲的伤害。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母亲形象，我有着毫不怀疑的好感和赞许。

但事实是，这只是我的幸存者偏差。并且，即使在与长辈女性的关系中幸存，我仍面对着数不胜数的陷阱。而这些陷阱是一场可能无意，却全面的、持续的、贯穿生命的合谋。

而儿童，是最容易变成这场合谋PUA的受害者的。其原因在于，比起大多数动物，人类的生命初始状态极为孱弱，其成长必须依赖于外界。并且除了身体成长，人类社会对于“心智”的塑造是更为严苛的。而儿童的被动，在此显露无疑。

写这段的时候，楼上的孩子又哭起来了。他好像总是哭，总也停不下来。哭声常伴随着一位女性的呵斥。当然我不能揣测，那是一位不合格的母亲或奶奶，毕竟孩子也有很多无理的哭闹。它只是让我联想到孩子的第一个PUA来源：家庭。

关于家庭，流行的一种说法是：父母任重道远却不用持证上岗，太不合理。是啊，有多少小孩是在父母做好思想和物质准备之后，才被郑重地带到世上来的呢？有多少父母是自己先认识了世界、厘清了自身与世界的关系，才去抚育一个小孩的呢？又有多少家庭有着互相扶持、谦让、和谐相处的意识呢？倘若上述情况都不满足，小孩一定会受到伤害。事实上，一定程度的物质匮乏很难称得上是伤害，简单吃饱、在楼下撒欢小孩就能快乐满满。而意识上的、心理上的伤害却会长在身体里。父母无法将孩子看成独立个体，无法欣赏他所呈现出的与父母意志不符的个性或行为。总是忍不住灌输、纠正、批评和塑造孩子。将成人世界“看结果”的逻辑粗鲁地套用到孩子身上。却不知道，关注过程才能看清行为的动因，找到因材施教的切入点。顶着过多外在规训长大的小孩，无法真正认可自我价值。他们认为“成为自己”是错误的，只有成为别人，完成某种期待才值得被爱。即使获得了某些成功，也很难拥有内在的幸福感。内驱力被遏制的结果是，他所作的很多事都没有真实的热情，让其痛苦不堪。此外，家庭关系的不和谐，夫妻之间的PUA，会带给孩子恐惧，同时向他传递不健康的亲密关系逻辑。这种阴影有一定滞后期，往往在进入亲密关系后，才呈现出负面效应。我们曾经是小孩，也可能遭受过类似的困境。但缺少反思意识，终将使屠龙者变成恶龙，对孩子施加着类似的暴行。

学校是孩子被PUA的第二个来源。除了教育评分系统，教师个人素质对于孩子可能造成的伤害。现在又多了一个帮凶，焦虑的父母。给孩子报的各种课外班，不是基于孩子的需求，更多却是跟风和缓解自身的焦虑。此外，《教养的迷思》里还详细叙述了另一种存在：来自同辈群体的伤害。成长到一定年纪后，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开始变小，而同辈群体在孩子心智成长和塑造中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特别是青春期的孩子，有了与父母分离的需求。群体就是社会的预演，他们需要在群体中确立自己的位置，找到认同感。解决的办法一方面，是父母要做温柔的监督者，不是以保护的名义将其孤立于群体之外，而是给与关怀和依靠，让其遇到问题愿意诉说。给成长中的孩子自由，同时设定清晰的禁止线。此外，选择更合适的居住和学校环境也是父母可以参与的部分。最后，在生命前期，父母正确的教养和培育，将是他面对一切困难的根基。一个有良好自我认知和信任感的孩子，面对来自外界恶意时，能够更好的避开，或者迎面抵抗。

再来就是社会。不得不说，当今的媒体环境是最大的PUA现场，不论是对孩子还是成人。其之于成人的伤害，最终也会传递到孩子身上。因为成人一方面掌握更多的资源和话语权，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孩子最直接的教育者。不论是广告、电视剧、还是自媒体，大部分都在不断制造焦虑和需求，从而为“消费社会”服务。他们告诉你，每个人都不完美，但是我们必须不断靠近完美，这才是幸福本源。所以你得审视自己、从身材到面容都要精致，从工作到闲暇都得填满。他们营造出一种生活图景，仿佛一切都能靠消费解决。消费令你更美、更好、更值得被注意。消费让你和别人得以区分，让你逃离现在，靠近更理想的阶级和生活。你消费的物品不在基于其“使用价值”。你消费的文化产品不再因为兴趣和好奇。你去的各种景点不再看山看水看人，而只为拍张照片，修图十遍，发朋友圈。你的消费行为是媒体巧妙教授和培育的结果，而不是出于自身需求。这就是对消费的异化，更是对人的异化。如果孩子从小就被这样的讯息包围，他甚至无法察觉到这个异化过程，会认为世界本就如此。我们本就应该不接受自己，我们需要做很多工作，然后进行无限的消费。被他人点赞的生活，和被外界认可的快乐才值得。而一些不合消费常规的快乐，或许被鄙视，甚至被冠以某种病症。我们这代人经历了从朴素丰富，到如今价值感单一的“消费爆炸”式生活，尚且还会被迷惑被诱导。他们呢？他们的成长就浸淫在其中。

哎，越写越觉得难。现在的环境里，养育孩子的挑战实在很大。物质丰盛的背后，有了更多隐性的，不易察觉的伤害。所以父母面对的困难更复杂了。母亲节，还是要致敬所有在这条路上努力学习和实践的好父母们。未来的世界因为有好的父母，才会更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