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大刘在美版三体中附了一段中文版冇的后记: “There’s a strange contradiction revealed by the naïveté and kindness demonstrated by humanity when faced with the universe: On Earth, humankind can step onto another continent, and without a thought, destroy the kindred civilizations found there through warfare and disease. But when they gaze up at the stars, they turn sentimental and believe that if extraterrestrial intelligences exist, they must be civilizations bound by universal, noble, moral constraints, as if cherishing and loving different forms of life are parts of a self-evident universal code of conduct. I think it should be precisely the opposite: Let’s turn the kindnesswe show toward the stars to members of the human race on Earth and build up the trust and understanding between the different peoples and civilizations that make up humanity. But for the universe outside the solar system, we should be ever vigilant, and be ready to attribute the worst of intentions to any Others that might exist in space. For a fragile civilization like ours, this is without a doubt the most responsible path. As a fan of science fiction, it has molded my life, and aconsiderable part of the science fiction I’ve read comes from America. The fact that American readers can now enjoy my book makes me both pleased and excited. Science fiction is a literature that belongs to all humankind. It portrays events of interest to all of humanity, and thus science fiction should be the literary genre most accessible to readers of different nations. Science fiction often describes a day when humanity will form a harmonious whole, and I believe the arrival of such a day need not wait for the appearance of extraterrestrials. ”
抛去最后一段与读者说,前两段节选自其一篇随笔blog:
“······但我不可能摆脱和逃离现实,就像无法摆脱自己的影子。现实在每个人身上都打上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每个时代都给经历过它的人带上无形的精神枷锁,我也只能带着镣铐跳舞。在科幻小说中,人类往往被当做一个整体来描述,在这本书中,这个叫“人类”的人面临灭顶之灾,他面对生存和死亡时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无疑都是以我所经历过的现实为基础的。科幻的奇妙之处在于,它能够提出某种世界设定,让现实中邪恶和黑暗的东西变成正义和光明的,反之宜然,这本书(以及它的后两部)就是在试图做这种事情,但不管现实被想象力如何扭曲,它总是还在那里。我一直认为,外星文明将是人类未来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其它的大变故,如气候变化和生态灾难,都有一定的过程和缓冲期,但人类与外星人的相遇随时可能发生。也许在一万年后,人类面对的星空仍然是空旷和寂静的;但也可能明天一觉醒来,如月球大小的外星飞船已经停泊在地球轨道上。外星文明的出现将使人类第一次面对一个“他者”,在此之前,人类做为一个整体,是从来没有外部的对应物的,这个“他者”的出现,或仅仅知道其存在,将对我们的文明产生难以预测的影响。 人们面对宇宙所表现出来的天真和善良显示出一种奇怪的矛盾:在地球上,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登上另一个大陆,用战争和瘟疫毁灭那里的同类的文明,却把温情脉脉的目光投向星空,认为如果有外星智慧生命存在,它们也将是被统一的、崇高的道德所约束的文明,而对不同生命形式的珍视和爱是宇宙中理所当然的行为准则。 我觉得事情应该反过来,让我们把对星空的善意转移到地球上的人类同类身上,建立起人类各种族和文明之间的信任和理解,但对于太阳系之外的星空,要永远睁大警惕的眼睛,也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太空中可能存在的“他者”,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在宇宙中弱不禁风的文明,这无疑是最负责任的做法。”
事情这么着还是那么着,无论是嫉妒距离还是矛盾转移,现状还是警惕和猜测视而不见的“同类”,而不是没见过的“他者”。《质量效应》三部曲中的古老机械生命收割者是一种外来假想敌,阿西莫夫《 最后的问题 》中的超级计算机“茂的模”又明指为宗教的原初奇点上帝; Netflix之前的《爱,死亡和机器人》中的《Beyond the Aquila Rift》和 《Zima Blue》 均改编自阿拉斯泰尔的同名短篇, 天鹰座裂缝之外仍不吝用善意去揣摩外星长寿生命和短寿人类有着同一个永恒之敌:孤独,那齐马蓝则更为大胆假象人类创造的机械生命仍然与人类一样有溯源“哲学三问”的本能和对重复生命的厌倦,哪怕是齐马蓝·大艺术家。在慨叹多种文明意识形态领域的科幻作品之想象力之穷极,尤其是基础学科几近瓶颈、物质生产力看不到质变飞跃的漫长当下,更反衬杰作的历久弥新和人性常量的可悲守恒。在打破常规想象力限制边界的科幻题材中,故事性也被光速消耗着,好的微观故事模板是有限的,宏大的故事和想象高地也是存量,变成了“谁能解释、涵盖谁就能包容、吞并谁”一般的大鱼吃小鱼故事,只有在老生常谈、新生尤学的“意识与表现、知与行经典矛盾独立统一”没有答案甚至不成立的问题集合处才方显真正交锋。
比如阿西莫夫《基地》巨作中的“心理史学”“谢顿计划”, 随着科技不断进步,人性本身真的会随之纯粹升华乃至有序可测吗?提出心理史学概念的弗洛伊德还是基于精神分析的微观基操,阿西莫夫则延展这一概念,宏观利用事无巨细统计预测大规模行为从而窥见未来,后来还是因为人类基因突变导致的蝴蝶效应使得实践崩溃,或许在那时阿西莫夫映射的是经典物理遇上量子力学,决定论(拉普拉斯信条)遇上了当时貌似支持“自由意志”存在的“不确定性”,宇宙并不是一场早已开幕的电影,过去当下未来都已拍好,我们只是参与其中的观众。说得不明白些,决定论就是我们和爱因斯坦一样活在4维“块状宇宙”(闵可夫斯基时空),整个宇宙包括我们都是粒子的某一状态,而每个粒子的状态2受上一状态1影响,且无论时刻怎么切分(普朗克时间),状态n都是从状态n-1演变而来,那只要知道所有粒子的最初状态0和演变过程,那么可以通过计算得出所有状态也就是宇宙的过去现在未来。所幸量子力学的“一个粒子不可能同时获得精确的位置和动量既海森堡测不准原则”似乎给予决定论致命一击,哥本哈根的“概率波”诠释了世界底层是一层层概率波,以概率形式存在于时空中(弦论)只有当与别的物质发生互相作用时才会坍缩成确定实体,此前都是“薛定谔状态”。 事情当然没这么快下结论。微观状态下量子力学确实各种“摸不着、测不准”,但到了宏观层面却又重回了经典力学决定论特征,好似人还不会概率性瞬移,电影院也鲜有快退快进跳帧,为什么概率波会坍缩?怎么坍缩?粒子状态如何演变?宏观和微观怎生此等奇观?人类还在探索,只是决定论式样的悲观卷土重来,“自由意志”的存在又重新打上问号,“量子力学并没有支持自由意志,只是于微观世界物质具有概率波等存在不确定性,不过其依然具有稳定的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大脑热成像、脑波、电讯号海量试验依旧在努力探明我们的行为和想法源自我们的“意志”,“意志”也是物质(大脑)的吗,那是不是也遵循决定论。每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微观集合而成的“小宏观”,而有限的小宏观只是宏观的一小部分。
经济学诺奖克鲁格曼曾说,在十几岁的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拯救文明的心理史学家,但是很不幸的是,这个学科至今除了存在于阿西莫夫的作品中外,还没有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这也是宏观的一部分”。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心理史学”背后牵引出的决定论和随机论如果还比较像东西方哲学思辨、西方宗教意识本源,那《三体》提出的“宇宙社会学”无疑是另一种文明和意识诞生的描述、解析、阐释宇宙的思路,毕竟宇宙中绝大多数都是搞不明白的“暗物质”,在“决定论和自由意志”这一体系中也会陷入“这也是决定论或者自由意志的一部分”大逻辑闭环中以果证因因果循环。宇宙社会学从两条公理出发(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借由引入两个重要概念——猜疑链和技术爆炸。三体的故事无需赘言,历史以多种形态呈现在现在,只不过存在和演变的过程又是多少个微观人的宏观一生。
这里我很想串联一下道德经、心学与实事求是,并且辩证引用下“决定论和自由意志”,毕竟近现代科技进步离不开人类对“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理论探索和实验实践。每当用我可怜的文字表意能力阐述这些时,总会类似抑止力和不可抗力的事件发生,侧面说明知识积淀的基石性和自我思想体系构建的防御性。《道德经》为个体与文明思索形而上问题设立了边界,可道则非,可名则空;王阳明《心学》终结了知在行先、行在知先、知行独立、知行分离的猜忌链与对立,知行本一体,所有人皆跳脱不开合一,所行(知)便是所知(行);实事求是强调了我们在知行合一下如何看待、对待所行所知,所知所行,接纳矛盾,聚焦主要矛盾。
在屈辱的中国近代史和思想剧烈碰撞的近代史中,无数耀眼的人名冠名了数理化公里定理公式方程,但却不应该就说“决定论和自由意志”体系更像理论指导层面而“道、心、求是”体系则更贴近实践应用层面,二者都有各自的理论和应用层面,二者分别与自身的社会、文化、哲学、宗教相互影响,彼此暗暗较劲交锋。其实不管是哪一种人为划分,人类的文明和思想趋势都是大鱼吃小鱼但小鱼成为了大鱼的一部分,替换了所有构件的忒修斯之船还是原来的大鱼吗?不同的思想让我们在宇宙中不再孤独的漂浮,和才是退而求其次。对源头和未来的无尽疑问永远有其生命力,搭建一个基石平台再上下求索也是在无尽永恒中迷失后的正道可能。
最后再引申下这两种“大体系”下的两个迥异之处:一、阈值提高(占据高地)和降低阈值(期望值)二、熵增热寂(零和)和熵减努力(是否徒劳),虽然现在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没把谁吃掉。
这两可以从无数猜想和对未来(以科技最为突出)的构想描绘突出显现,电影造梦工业领域其实不如科学猜想突出,比如热力学第二定律与庞加莱回归,从量子观点来看,熵来自于系统与环境的纠缠熵,熵增是系统信息不断丧失的过程,前提是我们把宇宙整体看成封闭系统,假设不存在奇点这类“吃信息”的奇异存在,那么宇宙的总熵其实是不变的。又是从概率来说,虽然热力学第二定律是概率大到了具有压倒性优势,但并不是一定的,存在某一时刻某一可能,宇宙回到了状态0,庞加莱回归。承认这一点就有个小推导,2的n次方的首位数字为1的概率,约为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