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烧麦怎么样？开心吗？喜欢弟弟吗？”我发现几乎每个知道我生弟弟的年轻爸妈都会这么问。记得《奇葩说》有一期辩题是《生二胎要不要经过老大的同意》。哇哦，因吹斯听，这一届的父母真友好，曾经背着弟弟拉着妹妹的老大悄悄迎来了春天。
“烧麦很喜欢弟弟。”
“那多好呀，还可以帮你照顾弟弟呢。“
这个嘛……
烧麦一岁以后，关于生弟弟妹妹的话题，有家人朋友试探过她几次，她和她爸妈的态度高度一致——不要。
去年夏天我刚怀孕那会儿，我和刘先生像是陷入了泥窝，进退两难。可是烧麦却表现得像个盼孙子的老太太一样——必须要！态度转变之突然，令我们错愕万分。
“可是，有了弟弟妹妹以后，我们会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你。”
“没关系，我都这么大了。我能自己刷牙、洗脸、穿衣服……”
“可是照顾弟弟妹妹还是会很麻烦啊。”
“没事，我会照顾弟弟妹妹的，喂奶呀、换尿不湿呀、哄睡呀，我还教他们玩拼图、搭乐高……”
“可是，多一个小孩会花很多钱。”
“没关系，我会去那个孵鸡蛋的大学（复旦大学）工作。”
我听了很感动，女儿多大气多懂事啊，不仅愿意照顾小的，就连自己的职业都规划得明明白白，谁说独生子女都任性自私？
刘先生听了很冲动，生吧，你想想，就算我们忙，也还有烧麦帮忙啊。有个弟弟妹妹给她管，她就不会总是缠着我们了。嘿嘿嘿。
我信了你的邪！
弟弟两个月了，我终于明白一个古老的真理——唯男人与三岁小孩不可信也。啊，多么痛的领悟！
整个孕期，烧麦都充满了对弟弟妹妹的期待。给弟弟妹妹取了无数名字（直到现在，还保持大约每周一次的姓名更新），看到一些小玩具，也让我买下来说要留着给弟弟妹妹玩。另外，她一直以为我肚子里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们怎么解释她都不听。
她陪我去医院做过产检。我做畸形排查的B超，她向医生申请陪着我。坐在椅子上专心地看B超的屏幕。
十多分钟后，漫长的B超结束了，她兴奋极了——“我能看出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
“就是我的弟弟妹妹！”
怀孕后期，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不能抱她，甚至没法弯腰给她洗头洗澡。她很失落，越来越粘我，但是依然对弟弟妹妹初心不改。
我和外婆带着弟弟从医院回家那天，她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激动。先紧紧搂住我，然后找湿纸巾擦手去抱弟弟。那种溢于言表的带点小慌乱的激动甚至让我想到了她的父亲当年初见她的场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
“哇，我的小弟弟，他好小，好可爱！我要抱抱她。”
“呀！小心小心！轻一点！轻一点！”原本平静的家人瞬间慌乱。
“弟弟哭了，我来给她喂奶！”烧麦赶紧去拿早已准备好的奶瓶。那个奶瓶是她曾经用过的，一个月前被我翻出，她已经用它演习过无数次。
“不用不用，弟弟喝妈妈的奶。”
烧麦拿着奶瓶尴尬极了，大人们慌忙阻止的神情多少让烧麦有些失落吧。不过没关系，几秒后，她又是一个快乐的小女孩了。
这个快乐的小女孩迅速把她有弟弟的消息传播给了每个认识的人。
有一天我去托育园付费，收费的老师笑眯眯地说：“恭喜你啦！麦麦已经把好消息告诉我们了，她说她的小弟弟好可爱！”
到这时候，我还沉浸在父义母慈姐友弟恭的美好生活幻想中。
烧麦确实很喜欢小弟弟，但是我很快发现，每天喝奶睡觉的弟弟在她眼里，跟一个毛绒玩具毫无区别。而她对待毛绒玩具的态度是——高兴起来可以拖到地板上揉搓，没兴趣了掉到床底半年也不会发现。
有时候弟弟哇哇大哭，她在一边画画，淡定从容，仿若世外高人。那种两耳不闻弟弟哭的样子让我觉得十分困惑——她画画这么专注的吗？
很快我又发现，比起“姐弟情深”，还是涂你的鸦吧。
烧麦每天放学到家，全家就会进入围追堵截的高度紧张状态。
“弟弟好像醒了，在哼哼唧唧。”大人A说。
“嗯，没事，等哭了再去抱，我们先吃饭。”其他大人说。
“小~弟~弟，我来了！”烧麦捏着嗓子说，自行脑补要吃唐僧肉的妖精。
“哦，No！”所有大人立刻站起，推开椅子，扑过去营救。
大人们真坏，为什么总给孩子泼凉水？ 让我们试试正面引导，“麦麦是最棒的姐姐，不仅漂亮，而且非常非常温柔，她总是轻轻抚摸小弟弟，小声说话……”
“是的，我是温柔的公主。”烧麦的声音、表情、动作立刻切换为“做作”模式。
有效？
一分钟后，一脚踢到弟弟的头；三分钟后，差点儿把鱼油掉进弟弟嘴里；半小时后，伴随着乐高哐当落地的声音，弟弟从睡梦中惊醒……
得，还是老老实实继续防火防盗防烧麦吧！
现在想想，在上海那段时间，还能算是“田园牧歌”般的二胎生活。真的回到了田园，我的生活反而成了“四面楚歌”。原因有且仅有一个——烧麦不去托班了。
回到老家，烧麦开始从早到晚在眼前晃悠。尤其每当我喂奶的时候，她更是哪儿也不去，啥好吃的也撼动不了，像一只苍蝇，嗡嗡地围着我打转！
嗯？那我是什么？
给弟弟换尿不湿也是个灾难。弟弟已经泡在金黄色的大便里了，周身散发着酸臭味，还随时有可能浇花。可是，烧麦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对她手忙脚乱的老母亲漠不关心，只连绵不绝地嚷嚷“我要看《西游记》，快给我放《西游记》……”我想一掌把她压在五行山下，怎么办？
烧麦还是会时不时揉一下她的“毛绒玩具”。
“哦，我的小弟弟好可爱！”一听到这个声音，我们就汗毛直竖，大叫不妙。就连外婆都发出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恨不能请孙悟空给弟弟画一个圈保护起来。唐僧落到妖精手里还能怎样？我们只能继续小心提防。
可是千防万防，小人难防。
有一天晚上，我在工作。外婆抱着弟弟，烧麦拿外婆的手机，突然往外婆怀里一砸。手机砸中了弟弟的眉毛，正在睡梦中的弟弟惊醒了大哭，眉骨当时就红肿了。
我的心像是一块捏碎的饼干，我呼了一口气，把烂摊子丢给外婆，自己冲到外面冷静。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两个都是亲生的孩。
烧麦知道自己犯了错，也难过自责。我能理解她的感受，有弟弟前虽然不至于一呼百应，至少从不会受冷落。现在的待遇飞流直下三千尺，破产公主落民间。搁谁谁能受得了？
“别管弟弟了，好不好？”有一天，烧麦实在忍不住了。
“我们现在一起照顾弟弟，等弟弟长大了，还会保护你呢！”
“我会保护自己呀，我都这么大了。而且我会叫孙悟空来，一下子就打败坏人！”
“你知道吗？可能你弟弟就是孙悟空呢！”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可能，他又没有筋斗云，也不会七十二变。”
“孙悟空刚生下来也不会啊，都是通过学习才掌握了这么多本领。”
“可是，弟弟都没有老虎皮的衣服！”
“啊哦，是哦，那怎么办？”
“没事，我会画画，我给他画一个，用橘色和黑色……”天马行空起来。
“好的好的。那我们现在还是好好照顾弟弟吧，你是公主，以后他会是孙悟空。”
“嗯，把他头发剃光，让他西天取经去吧。”
嗯？我的大脑迅速生成了一部手足相残，弟弟斗败流放他乡的电影。
好在，烧麦到底是爱弟弟的。
爱开玩笑的小姑姥姥每次来，都逗她要把弟弟抱走。一向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烧麦第一次真正被人拿捏得死死的，打响了“弟弟保卫战”——
向外公外婆求救，积极寻求外援。
主动拿好吃好喝好玩的给姑姥姥，为了保住弟弟，再珍贵的东西也在所不惜。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叫事儿！
提醒小姑姥姥养个婴儿会很麻烦，“事情多得你都做不完！”
请求小姑姥姥不要再开玩笑，“你以后都别再说这种话了，回上海也不要说。”
对姑姥姥各种花式赞美，夸姑姥姥漂亮，跟姑姥姥说悄悄话分享秘密。
总之，为了能保住弟弟，这个三岁姐姐动足了脑筋。
那么，两个月的弟弟能感受到来自姐姐浓烈的大开大合的爱吗？
能！不信你看——
每当姐姐一靠近，原本笑眯眯的弟弟立刻脸色大变，头扭到一边。就算被姐姐握住手，也会不自觉抽回，我想他的内心一定在呐喊——你奏凯！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