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记

我喜欢游泳时水底映射的光纹被双臂的影子划开的样子，蹬水后，看见伸直的手臂影子在水底向前快速移动，在它慢下来的一瞬间，进行下一次动作。

自家表哥小时候和他亲弟弟在家门口的大池塘游泳，哥哥淹死了。从小家人就不让我们近水，初中在老家读书，学校附近有个大水库，老师、同学和邻居们夏天去玩水我也从来不去，唯一一次例外是初二那年夏天的傍晚实在热得不行，跟着去了，结果还就真的溺水了，因为不会游泳只敢在岸边走，但还是一脚踩空，水没顶了，好在离岸很近，很快被同来家门口的一个小伙伴拖了上来。我仰躺在水库大坝的斜坡上，吐出了不少水，快三十年了，那十几秒钟的恐惧还会在后来游泳时忽然袭来。

初三夏天不用补课，母亲让我去合肥游泳馆学游泳，学了一个月，把蛙泳的基本动作学会了，但只有动作，呼吸并不行，自由泳腿部打水，换气也不行。整个高中三年再也没机会游过泳，唯一一次是回老家跟娘娘（姨妈）去水库洗衣服，在我当年溺水的地方，我脱得只剩裤衩，跳到水库里给她展示我学会的“游泳”，上来之后，双手和膝盖都被水底的石子什么的划得鲜血淋淋，但却很高兴。

大学四年偶尔去学校的游泳馆几次，似乎只能游过半个泳道就不行了，其他细节记不得了，只记得看大门的姓阚，他听说我也是肥东来的，就很兴奋地告诉我，我们计算机老师也姓阚，就是从肥东来的，是撮镇还是板桥记不清了。

毕业后去重庆工作，报社在秋天照例举办游泳比赛，同事王宇听说我“会游泳”，便怂恿我参加比赛，我去买了泳裤泳镜，但一次也没练习过。到了比赛当天，我站在高台上，如同自杀一般，跳进了泳池。果然和大学时代一样，我换气方法还没掌握，游了几下就游不动了，妈的我还在深水区，于是我当着全报社男女同事的面，当众溺水了。当然，很快有同事游过来把我拖了上去。我躺在泳池边上，嘴里向外吐水，泳池里正在进行女子组的比赛。关系好的女同事游完后，过来问我没事吧，我说没事。报社领导则问我能不能参加下一场，丝毫不开玩笑。后来当期的小生手记就由我来执笔，这件事成了几十万读者的笑柄。

后来去了上海，在那里的近十年里，我有机会就去游泳，虽然水平很烂，从家门口的杨浦高级中学，同济大学（他们两家的游泳馆都对外开放），到虹口游泳馆，源深体育中心游泳馆，甚至中山公园一兆韦德健身房的迷你游泳馆我也不放过，有一年秋天，下了班，徐辰还带我去静安游泳馆游泳，水极冷，我跳进水中一声大嚎，把一泳池的人都吓一哆嗦。公司去外地旅游，只要听说宾馆有泳池，我总是带上泳帽泳镜，会游泳的同事，比如沈益谦，也会给我的动作和换气指点一二。

在新西兰时候，也常去学校的健身房游泳，不过那是一个波浪池，就是很小的泳池，但是可以调节波浪大小，通过原地游泳的方法，来跟水浪较劲。到了夏天则去室外游泳池游泳，换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节奏。到悉尼后，大女儿开始学游泳，我也在隔壁的泳池里游，换气和持续性（仍只会蛙泳）也开始变得更好。每次出差，只要打听到酒店有泳池，我也总是带着泳具。

公司同事喜欢去Central coast的Terrigal开会，我在2018年的秋天，第一次下海游泳，这次倒是没有溺水，就是冷得很。

搬家后，家附近就有一个健身房和25米的游泳池，但我还没来得及去，就开始了疫情，一直关了很久，本来打算把小孩转到它们那里继续学游泳，但也没报上名，就让她回到了一二年级时候学的地方，这里学游泳都用鱼类表明等级，好像是从青蛙开始，疫情前她是Barramundi级，现在是Barracudas，也许现在年纪大一点，她前不久重新开始游泳后明显体能好多了，能连续游五个来回。她们自由泳，蛙泳，仰泳，蝶泳（从海豚先开始）都学，感觉很牛。

然后上上个星期我决定去家门口这家健身房游泳，感觉很好，游了1000米，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长，虽然是分了很多次，于是又继续游了四次，总长度一次一比一次长，今天中午则游了1600米，连续游的最长长度也有300米（12个lap，6个来回），心跳速度也趋于缓慢一些。

不过，即便我的换气和姿势都可以游一下了，但在水中时，心理上仍然有一种会忽然袭来的恐惧感，比如前天的时候，我游的好好的，忽然感到气绷在胸腔里出不来，整个人的身体明明是漂浮状态，却有一种已经溺水了的感觉抓住了神经。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我不知为什么，思想的注意力放在了不要让鼻子进水上，但这是很荒诞的事情，如果专心游泳的话，身体本能的向前移动，呼吸也是跟随动作自然而然进行的，注意这种事只会让自己心慌。接下来我用意志力排除杂念，强迫自己的大脑里只想着游泳动作本身，于是整个心态就慢慢平稳下来了。另外一点就是在不小心吃到一口水，甚至鼻子偶尔吸进去一点点水的时候，在水下把它们吐出，然后回复正常的换气节奏，这样就不会引起panic。

我喜欢游泳时水底映射的光纹被双臂的影子划开的样子，蹬水后，看见伸直的手臂影子在水底向前快速移动，在它慢下来的一瞬间，进行下一次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