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食堂7——清水白菜
7、清水白菜
这天清晨，霍忠依旧早早地起来，收拾了前厅，去到后厨，取了昨天准备好的豆腐和鲫鱼，开始练刀功。豆腐是嫩豆腐，冰箱中取出来，还带着寒气，鱼则是活鱼养在水槽里。霍忠将鱼利落的去鳞，破肚，肉厚劈开剔刺。鲫鱼的刺最是细小绵软，用手有时候都很难摸清，所以不仅要考量刀功剔的快剔的准，更是考量手感记忆。大约半个小时，一条鲫鱼就被剔除了全身的刺，只留下鲜软的鱼肉。用锅炖上鱼汤，霍忠开始切豆腐。将一块豆腐切成掌心大小的然后就快速的切起来，速度要始终，力道也要合适，等收了刀，将豆腐散在清水中，就成了两朵绽开的菊花。待鱼汤烧好，霍忠取了两个盅，将鱼块先放鱼块后注汤汁，最后将碗中两朵豆腐花分别放在盅内，封了盖子放到预热好的正想中蒸制。
大约到了八点多，景美打着伸着懒腰带着初醒未醒的怔忪走下楼来，看到楼下的餐桌座椅都已经摆好了，就好像从未动过一样。而霍忠则坐在靠门的椅子上一边看着外面放亮的天光一边织毛衣。一个巍然大汉坐着织毛衣，的确是有许多违和的槽点，但是这么长时间下来，景美也习惯了。而霍忠的解释是，不用眼看着织毛衣可以同时锻炼手、腕和心。
“傻大个，今天吃什么？”景美慵懒的用手拄着脑袋，靠墙斜坐在椅子上。
“我做了豆腐鱼汤，还揉了几个馒头。我这就拿过来。”霍忠听到景美说话才回头看向她，先是略带傻气的一笑，然后就放下手中织了一半的毛衣，向后厨走去。
“我发现你和三郎一个样。”景美一边吃着鱼汤一边说。
“嗯？”霍忠有些疑惑。
“明明一道大菜，然你说的，豆腐鱼汤，平白掉了身价，要是起个文雅的名字，这绝对能成为富豪追捧的名菜。”景美一边点评一边往嘴里扒拉豆腐丝，她是真想不通，就这样一个粗鲁的大汉，如何能做出这么文雅细腻的菜肴呢。
“嘿嘿，小美姐也知道，我……没念过几年书，所以，你说的什么文雅的，我……我也不知道呀。”
“那你记住了，以后人家再问你这菜叫什么，你告诉他，这个叫鲜鲫银丝脍。”景美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这……”
“怎么？还嫌我起的名字不好是么？我告诉你……”
“杜甫的《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嘛，你可别唬我师弟。”弥生的声音越过霍忠的身躯传了进来，“我在门外面就听见你教训我师弟了。”
“本来就是，你看看，他起的啥，豆腐鱼汤？”
“它不是么？”弥生笑道。
“是，但是太俗。”
“你觉得流俗未必是坏事，附庸风雅可就是大大的不好。”
“你这人！你说，我咋是附庸风雅。”景美瞪着眼睛看着弥生，像一个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小猫，张牙舞爪的那么可爱。
“那你知道什么是脍么？”
“不就是鱼片。”
“所谓脍是极薄的鱼片或鱼丝，我看这鱼，顶多是鱼块，而非鱼脍。”弥生笑了笑，端着手里的锅向后厨走去。
“切，强词夺理。”景美回了弥生的背影一个白眼，随后三两口吃完了早餐，跑到了后厨，而弥生将锅放在炉子上，转身出来，似乎是要去买菜。
“今天怎么先来店里了？”景美问道，往常弥生都是先去卖菜的，毕竟顺路。
“为了先把这锅汤拿过来，你可不要乱动，今天中午就靠它了。”弥生说着就出去了。
“什么东西，还神神秘秘的。”景美说着向里面走去，想要掀开锅盖一探究竟。
“别动！”豁然霍忠一声暴喝，三两步跑过来就摁住了锅盖，“可不兴动，这盖子一开，鲜味就跑了！”
“哼！装神弄鬼的！不看就不看。”景美心中虽然好奇，但在霍忠面前不想折了面子，就背着手走开了。
不大功夫，弥生就回来了，他看看在外面坐着看手机的景美，又看看站在后厨门口宛如门神的霍忠，一股笑意蔓延开来。看来活泼的景美终于给霍忠带了些许鲜活气。
弥生也不说话，点了点头，抱着菜向后厨走去。今天他要做一道极其简单却又及其复杂的菜，清水白菜。他带来的锅中，是他熬了一夜的清高汤，只用了三只雏鸡做底，文火慢炖了五个小时，又用鸡胸泥清汤，最后才得了这一锅汤底。也不管其他，他将那锅放在火上，将火调到最小，宛如蜡烛般烧着汤，之后就去做其他的菜了。和霍忠两个人一直忙到十一点多，才算是将菜都准备好了。于是他取了个大锅，倒出半锅热汤对了水，切了两刀白菜放进去。而剩下的半锅汤则将他精挑细选的白菜心放了进去，只是用盐调了调味儿，就将盖子盖上继续用文火慢慢烫。
“今天咱们用餐的每人送一个例汤哈。份数不多，就一大锅，先到先得了。”弥生转到前面，看着景美正在给来的人点单，于是笑着说道。
“看来今天我还能省下汤钱了。”崔至笑道。
待来就餐的差不多走了，弥生才将那一锅菜心端上来，回头喊景美：“来吃饭吧。”
“不是吧，三郎，咱家穷的只能吃清水煮白菜了？”景美抱怨着坐下，却毫无停滞的抓起筷子就吃。毕竟虽然嘴上说的挺惨，可那鲜香早就盖不住了。她吃了一片，挑了挑眉毛，看来看桌上其他菜，忽然将装白菜的汤碗抱在怀里，意思很明确，宣誓主权了。
“吃吧，我俩不抢你的。”弥生笑道。
“真的好鲜！怪不得傻大个不然我揭锅盖，还真是怕鲜味跑了啊？”
“噗！”霍忠本来正在吃饭，听到这句，竟是憋不住笑呛到了。
景美看看一边咳嗽一边笑得霍忠，又看看一边吃饭一边嘴角挂着坏笑的弥生，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可能是被一个傻子给骗了：“傻大个！你骗我是不是！你等着我的！”
为什么是等着而不是现在就拼命呢？自然是因为景美怀中还抱着那盆清水白菜。
这边正在嬉闹，忽然一个老者走了过来，笑呵呵的看着弥生说道：“你好，我是简行，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您有时间能赏光莅临。”说完也不给弥生说话的计划就走了，然这边三人都愣住了，这还真是新奇的请人方式。
弥生恍惚觉得这个老者眼熟，低头看向名片，行简饮食文化有限公司。弥生有些恍然，竟然是这个人找来了，也不知他是如何找到这市井小店的。
“师兄？”霍忠眉头有些发紧。
“嗯，是他。”弥生没有多说什么，将名片收了起来。
“你们哥俩打什么哑谜？”景美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故事说来就长了，回头有机会再跟你讲吧。”
这天晚上，弥生和霍忠、景美三人开了啤酒，在店外架起烤炉一边聊天一边吃喝。
“今天怎么想到做这么一道菜的？”景美忽然问道。
“你不是问我，我的本命菜是什么吗？”
“难道就是这个？！”景美惊讶道，“为什么是这个呢？因为你回味无穷？”
弥生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老师说，我这辈子，就想着锅汤，慢慢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