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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365 西环记（二）

Scheherazade 2021-04-22 15:33:10

3. 水街

3.1 差不多一年以后，不记得为什么从劏房里搬了出来，好像是因为毕业了，能挣钱了，可以住一个稍大的房子。那时候搬家，是自己亲手搬的，两个人在街上一点一点挪动一个重死人的床垫的那一次，简直累得要哭了。我想把床垫扔了，但是同屋鼓励我说：你不会后悔的！今晚你可以睡在床垫上，你会感谢你自己。后来还用袋子搬过一大堆调料瓶，搬了两三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多的调料瓶，如果打翻了，街上就会流淌着酱油。

这一次搬到水街，感觉是个有一点远的地方，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搬离了贫民区，因为离中环稍微近了一丢丢。第一次不住劏房，还挺幸福的，真的有一个家了，虽然住客厅的同屋要睡在地上的床垫上。这里的厨房不仅不在公用的过道上，而且加上旁边洗衣机的盖子，操作面很大。同屋从深圳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些家居用品，比如搭在客厅小桌子上的桌布。

3.2 有了大厨房以后，立刻买了个电磁炉，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吃的。皇后大道上的通泰，是个很老的杂货铺，可以淘一些别处买不到的食材，比如红糟和桂花酱。

3.3 水街是来之前就知道的一条街，因为《玻璃之城》里有。那些电影其实不怎么好看，当年就是为了学广东话才看的。住在石塘咀的时候，有时候会绕一下道，换一条路，从水街爬到山上去学校。也跟一大帮朋友去吃水街靠近薄扶林的巴依餐厅，神奇的神疆菜餐厅，墙上挂着大大的地图。

真的搬到水街上以后，其实始终没怎么逛过。住在石塘咀的时候，十分喜爱座落在人称长命斜的正街上，俯瞰（一点点）大海的正街街市，或者走到山下的源记。

刚来的夏天，这里于我是座空城，既不亲切，也不陌生，既不认同，也无心探索。直到有一天我一个人去Eric家，再从那里下山的时候，没有找到大家通常走的那条路，而是來到了正街；站在正街的顶端往下看见了海的那一个瞬间，对生活的热望，突然铺天盖地地复活了。

晚上听王菲唱了一句，爱上你本是无意，无意却认真；久未动心，为你动心。突然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情感，不记得是说人，还是说一座城。

第二天我又从正街爬上山，想再走一次前一天走错了才来到的那条路，可是没有找到，所以又走了一条新的路；那天晚上我又想从这条新的路下山，可是又没有找到，所以又走了一条新的路。走来走去，灵机一动，突然懂了这座城在我心里的好。

坐在源记昏黃的灯光下用旧了的小瓷碗喝桑寄生莲子茶，浅浅地抿一口，悠悠然想起一句，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其实早就不知道哪里是异乡，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一百多年的老店源记，最有名的就是这碗桑寄生莲子茶，里面可以加个鸡蛋

搬到水街以后，离正街近了，但是反而不怎么去。这一年，可能由于小白真的爱工作，也可能由于不想回家，用工作来逃避，反正不怎么在家，就记得半夜回家的时候，空荡荡的德辅道上电车咣咣作响，对面的水果摊灯光还亮着，可以过去买水果。摊主老头很热情，他卖的水果五花八门。

4. 华明

4.1 水街的房东加过一次房租，现在看来好像就是一点点钱，但那个时候却非常紧张，到处问人怎么办。后来好像也是默默地接受了。后来房东把房子收回去了。只好又搬了一次家，这次搬到屈地街，又回到了西边，比较靠近石塘咀的地方。楼很旧，要穿过一个creepy的、布满了生锈管道的后巷才能到达。

4.2 这条街上有很多很老的餐厅，从我搬来这个城市开始就在，最近回去看还在，十分神奇，不过周围的食肆几乎全部换掉了。

莉苑驰名锅贴，坐巴士从西区海底隧道出来，拐弯过来的时候，第一眼总是看到它的霓虹灯招牌。不记得有没有喝过它的豆浆，但是没有吃过它的锅贴。

莉苑旁边的源威凉茶

海亮粥面，门口的油条依旧那么诱人

巴蜀轩，我近几年在这里陪一个刚来这个城市的昔日女友吃饭，但是相处得很尴尬，后来一来二去还是分道扬镳了

天乐餐厅，不记得跟谁吃过一次

新钊记也是在这里很久了，但是好像没有吃过

4.3 这一年恋爱了，但是很痛苦，即使不工作的时候，在家里也像行尸走肉，最多到楼下吃美心，喝歇脚亭的奶茶，寻找一点点快乐。

潮苑餐厅也在这里很久了，以前很少去，但是记得腐乳通菜鱿鱼很好吃。最近有个小女朋友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去吃了个散伙饭

干洗店也在这里很久了，以前很少去。当年店里有只黑猫，四只脚是白色，老板说吉利，“脚踩祥云”。

4.4 但我发现其实我从来没有抬头看看这条街到底长什么样子，比如这个楼，和楼前的街灯，我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其实还挺好看的：

4.5 后来，到楼下Fortress买了个冰箱，还买了电动打蛋器和榨汁机。其实买冰箱的时候，我已经快要暂别这个城市了，但是又开始做饭以后，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非常感谢自己的这一笔投资。

4.6 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就是从这个楼离开的，带着比我还大的箱子。早上有个姑娘来送我，但那时不肯受安慰，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上把毯子盖在头上哭。

这个城市，是以居住地论人的。一问你住在哪里，大致就知道你的社会地位。恋爱的时候自以为美好的一些东西，比如有人送我回家，或者在楼下等我；其实对方只是觉得屈尊来到了贫民区罢了，可我却不自知。后来就很雷，我再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和这个男人的实力对比就开始反转，说明实力对比这个东西，在崇拜物质的社会里，钱固然是重要的，但是也看教育、经历、阅读程度和思维方式。不过后来又明白了，整天想着实力对比的时候，这个关系其实注定不行。

4.7 前面说这个城市以居住地论人，其实也不一定，经过近几年的发展，这一区新开了地铁站，也盖起了漂亮的高楼，很多白人住在这里，附近开了漂亮的酒吧和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