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翻看QQ空间旧日记时，看到2012年写爷爷的文章，那一年爷爷81岁，9年过去了，现在是2021年，爷爷已经90岁了。
9年前的爷爷身体康健，能上山砍柴，能种地作田，精气神十足。而现在，爷爷的牙齿已经全部掉光，用上了拐棍，脑筋有点糊涂，他真的老了，他已经变成一个步履蹒跚，脾气古怪的老头了。
每次回老家吃饭，爷爷都要笑我说：小时候给你做鸭肉，你问我，为什么这鸭子肉这么少，全是骨头？最开始我还陪着说笑，次数多了我也就倦了，嫌他总说车轱辘话，并不搭话茬。我很少陪他聊天，不知道聊些什么。只会问他老三样，吃没吃饭？会不会冷？身体怎么样？回答也是老三样，吃了，不冷，身体很好不用担心。
他牙齿已经掉光了，日常只能吃炖的极烂的肉菜，否则就要用手撕成小条直接吞咽，饭只能吃小半碗。
爸爸说，陪爷爷过一个年就少一个年。是的，我们快要失去他了。对我们来说，人生的路还很长，仍有很多美好等着我们去经历，但爷爷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我怕很多年之后，我幸福地生活着，却忘记了这幸福的源头，忘记了小时候爷爷陪过我走过的一段时光，忘记长大后对他不多的陪伴，忘记他跟我说的笑话，甚至忘记他长什么样子。
我翻找着手机相册，有自拍，有父母，有亲友，有伴侣，有儿子，翻到底也没有看见爷爷的照片。我想，除了下次回家给爷爷拍照片，我有必要写些什么来留住这些回忆了。
爷爷只是个极为普通的老头，但他性格特点极鲜明，也许和别的老头儿一样，也许又不同。
勤劳。这么说吧，去年听二娘说爷爷不下地干活，不上山砍柴，常在床上躺着睡觉时，我们就知道，他身体不行了。因为但凡还有一点点力气，他都要去山上捡两三根枯树枝回来作柴火。他85岁以后，子孙们便时时劝他，求他，你这个年纪就别上山了，万一摔在哪儿出事了怎么办，我们也找不到你啊？他说，不用找我。人没了就没了，还要活100岁吗？他总觉得人活一天，便要干活，不然活着没用。
有用，也许是他最大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因此，即使是走路只能迈着小碎步的现在，他也强撑着一口气干些零碎的活儿。前不久，他还因为提水冲院子而摔了一跤，还好没有出什么问题。我奶奶就是摔了一跤，人就没了的。
爷爷劳动了一辈子，我们总说他身体好是因为勤劳。他80多岁还能扛回电线杆粗的树干当柴火，劈柴也不在话下，一辈子没进过几次医院，没让子孙为他的身体健康受累过。我们如果想像他一样健康长寿，可得先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吧！
节俭，是苦出身的爷爷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上半辈子的饥馑带给他一辈子拮据的生活的习惯。菜永远都要吃上一顿剩的，即使只剩几片辣椒，零星肉末和一点油也不能倒，说用来下饭最好，否则是要生气的。我小时候还喝过爷爷做的洗锅汤，就是炒完菜洗锅的水烧开做汤喝。记忆中味道还蛮香的，长大后汤汤水水都吃不完，就没喝过了，不知道他自己还喝不喝。
水果放在桌子上是不吃的，坏掉了扔到垃圾桶里，他就捡出来洗干净自己吃掉，有时候还让让别人，问你吃不吃，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扔掉？我们苦口婆心地劝坏掉的食物不要吃了，但他从不听劝的，急起来还凶你，说他吃了一辈子身体不比谁差！真让人哭笑不得。
子孙给爷爷买的衣服很多，他都好好地收起来。日常家穿的衣服洗到变薄，起球，打上补丁，也不说把新衣服拿出来穿。洗澡用的毛巾已经干硬粗糙，毛巾纤维都掉得差不多了，也不愿意换。问他那么多衣服不穿留着干嘛呀？回答死后烧掉吧。
没过过苦日子的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爷爷的想法吧……
孤独。记忆里爷爷总是一个人呆着。他不像别的老头，他不喜欢玩麻将，不喜欢跟人说闲话，不喜欢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他瘪瘪嘴，摇摇头，把双手背在身后说：“果滴事冒用”。
爷爷鳏居了二十年，除了带孙子的那几年住在儿女家，其余时间他就在农村老家呆着，一个人上山砍柴火，一个人去侍弄他的菜地和农田，把地板扫得干干净净，做这些他觉得有用的事。来镇上吃宴席，儿女留他住一晚，那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心情好的时候会去儿女家里坐坐。有时候等你们吃完饭，才发现他已经自己溜达着回老家了，谁也不通知。他就是这么古怪。
9年前，我写道，不知道我上学去了，爷爷一个人在家干什么，放学回家看到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没有开灯，他像个影子嵌在黑暗里。
9年后回老家，爷爷除了出来逗逗小孙子。他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在房间的火盆里蜷着，盖着厚被子，夏天也是，电视打开着，我从门口望进去，只看见电视的光线明明灭灭，他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头低低地垂着，像极了九年前那个孤独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