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资格考后记 | Swim but don't drown
从2020年夏天准备到了2021年春天,终于通过了资格考,虽然考试的过程中实在有点险象环生。Eeva和Joan不停地拿我书单之外的东西考我,Keller的问题中有几个我听都没听懂——Keller的用词总是出人意料,是天生的作家,不过迟钝如我,当场是不可能反映过来的。还是和JDP同步率最高,只有他的问题在射程范围内。考完那天晚上觉得自己蠢哭了,辗转难眠。第二天居然收到Joan的邮件热情地把我称赞了一番,才有心情来写这篇早就想写的日记(我的自我认知是有多依赖外界的评价可见一斑,后文会提供我应对抑郁焦虑等心理问题的一些方法供有相同困扰的伙伴参考)。
我们系的资格考实在不能算是正常,因为之前的DGS消极怠工,对于博士资格考和开题没有丝毫的指导,甚至连基本流程也没有。而新的DGS刚刚空降,还没熟悉学校的状况,更不消说告诉学生们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了。原本我们系是三个领域各自找时间考,每个考试一个小时。JDP听了之后觉得很不合理,我就尝试去说服Joan改变考试模式,并跟每个教授商量,希望他们能同意。由于每个人都很忙,这个过程经历了大概一两个月的时间,但是说服的过程却意外的顺利。最后我的考试是三个领域的教授和DGS到场,并在两个小时内完成。
放羊最大的好处是让我自己可以从头来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个考试,它和我最终的论文究竟应该是什么关系。最终为了这个考试而产出的compendium可以是我的,而不是学院这个官僚系统的。虽然过程中也焦虑过,抑郁过,迷茫过,我还是觉得这一年虽然一直关在家里,却走了很远的路,到达了另外的阶段。知识,就像John Mackey所说的,是改变的是人的State of readiness to act,如果一年前我还对dissertation不知所措,那么如今却是迫不及待了。
下面八股一下,来回答这几个月不断问自己的问题。或许会对正在准备资格考的同学有些许帮助。
资格考意味着什么?它与博士论文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
资格考初期我会拿这个问题去问每个教授。但是后来发现得到的答案大相径庭,于是最终还是需要自己去找。
对于Joan来说资格考的内容应该与我的研究对象有所关联,不能过于宽泛。比如如果我要研究环境控制,就只需要包括环境控制的相关文献 (Banham之类)而不需要进行扩展。
对于Eeva来说资格考的reading list不是专门为了考试而准备的,而是为了人生而读。所以一开始list上的文献有200之多,后来才慢慢减少到最终的60多,虽然Eeva只考了里面的10条而已。她认为这个list会成为我之后教书所用的蓝本,比如可以成为一个研讨课的课纲。
对于Keller来说这个Reading list基本就应该是我研究的literature review。
JDP与Eeva的意见相似,认为书单应该宽泛并采取研讨课的结构。 他更喜欢关注于媒介研究的基础读物,并提供新的解读,而不是追求流行。
很显然我的书单要平衡相互矛盾的意见,就势必要无视一些意见,并且要想好说辞向他们解释为何自己要这么做。我将我的研究项目看成是一个生命体,而这个考试的书单其实是在设计这个生命体与外界交流的膜结构和器官。通过书单,我所确认的是我研究的边缘状况。而每个小标题都是这个细胞膜或者皮肤上的一个孔洞,通过这个孔洞,会发生对话的可能性。我书单中包括的内容也因此不会非常的纯粹,有些是literature review的内容,有些却是更笼统也更基础的理论著作。
按照Joan的建议,我的书单整体有一个标题并以一个介绍引入,每个领域有一个概要,一方面给书单的内容一个组织的框架,另一方面也是把三个领域连接成一个整体。其实在写书单的介绍内容的时候,我心里怀有很多不服气,于是是以辩论的语气在写。结果Keller意外地非常喜欢。我也理解她为什么喜欢,建筑界对媒介的理解其实是非常不清晰的。在我眼里做建筑和媒介理论的学者中,Keller是为数不多的抓住了两者直接的真正交叠,并能说明为什么建筑本身可以被当做媒介来研究的学者。很多自称研究媒介的建筑史学者其实总不能摆脱诠释的诱惑。当然我不是反对诠释,只是那不是媒介研究所关注的重点而已。
后来跟JDP练习了一次考试,觉得他的话很治愈,就也放在这好了。JDP说这个考试是为了让你发光,欢迎你成为一个学者,我不会问你有对错的问题,而是要看你对这些基础文献的读法。如果你是一个厨师,我的问题只是想知道你做的菜是什么口味而已。
如何面对质疑?
我所面对的最大的质疑来自DGS, Joan. 她并不了解媒介研究中的Environmental 和Elemental turn,因此不认为媒介和我的研究兴趣可能产生的关系。她甚至认为我之所以去找以为媒介研究的老师,就是因为我想追求潮流。这显然是让我很不服气的一点。我并非想要追求潮流,实在是我并没有其他选择。我是通过研究基础设施和环境控制进入的建筑历史与理论这个领域,虽然在读建筑历史与理论的PhD,一开始对于艺术史和建筑史的认知,甚至比一名普通的MArch还少。都是这两年自己补课,才勉强略知皮毛,实在不能说对建筑作为一个object, 甚至是一个art object有什么认识。从我开始做研究,我眼里的建筑从来都是systems, networks, apparatuses, dispositif, media, infrastructure...etc. 我进入学术界之后,第一个指导我的人就是Keller然后是JDP,这就是我对学术界的一切认知的基础,如果这个碰巧流行,那也并非是我的本意,仅仅是风云际会而已。更何况,流行的话语里对他们的误解也很深重。
当然我并没有向Joan表达这些不服,只是向她介绍了JDP的The Marvelous Clouds, 并且告诉她了一些我研究兴趣的来龙去脉。她当然还是有所疑虑,但是因为我已经跟几个教授说好,她也没办法只好同意。后来暑假的时候Joan看了JDP的书,还特地发了邮件来表示歉意,说她现在明白为何与我相关了。
其实在准备书单的过程中与Joan交流的次数并不多,她给我提出的最多的疑问也是关于一些文字或者板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书单上,跟我的研究到底有什么关系。有些建议很中肯,有些质疑就不太合理了。比如她并不理解为什么McLuhan会出现在我的书单里,还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她认为McLuhan所研究的就是大众媒介,诸如电视机,收音机,和古登堡星系之类。我试图向她解释的时候,她也不相信我说的话,而是回复说“I know McLuhan very well…."这是比较让我无语的点。但是由于不善于当场辩论,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之后为了驳斥她,我又去读了McLuhan,然后再最终的介绍中以McLuhan对电灯的讨论开篇——任何能够改变人类与时空的联系模式的物都可以是媒介,所以建筑为何不能是媒介呢?
Joan同时也认为我的书单过于偏重理论,而对历史事实的梳理很少。这点我是同意的,分析art object确实是我的弱项。但是之所以过分注重理论,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最终的研究还是会涉及被调控的空气的全球化的问题。由于我生长在中国,成长过程中又历经了空调的普及,研究空调如何传播到中国,被中国文化接纳,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正如卢端芳所说,研究地域的学者总是不能脱离开”西方理论“与”地域经验”的权力结构,仿佛地域经验就是西方理论的脚注一般,可有可无。很多人的解决方案是建立新的话语体系,不与西方理论发生关系,将地域的知识正统化,变为新的知识体系。这也不失为一种思路,但是据我浅薄的观察,这种思路就像是抵抗重力一样,并不能撼动重力分毫。我希望自己的研究能够和建立在基础文字的学术话语产生对话,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要了解现存在基础文献,并提供我自己的读法。
很显然最后我写的介绍都是在驳斥Joan的种种质疑。我从入学起就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格格不入,这几个月间,这种感觉更是明显了。我研究的东西过于边缘化,和谁也没有系里的谁也没有共同语言。系里的PhD们对Keller有种很奇妙的情感,一方面觉得她才华横溢,因此很像跟她亲近。一方面又对她戒心很重,总是在抱怨Keller对PhD们不上心,对PhD们的研究不感兴趣,偏心MED。更有人猜忌Keller,认为都是因为她的ego太大,学校才没有招到更多的全职教授。Keller平时对我也很冷漠,但是我自信比一般人了解她一点。她觉得PhD(其实是所有研究生)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一直不停地被指导,所以几个月聊一次足够了。她也很讨厌Docile work,喜欢有点棱角的东西。 我找了Keller当导师,很多人的心理都很微妙,总是来找我说一些奇怪的话,又羡慕又幸灾乐祸的那种。不过Keller本来就是座(美丽的)冰山啊。
考试当天我写的材料居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可能正是因为负气写就,Keller非常喜欢,Joan也十分接受,她觉得发现现有理论的不足是研究过程中最令人兴奋的事情,为此也很鼓励我。这其实让我更加珍视Joan的直接和质疑而很想让她一直指导我。很感激她给我带来的刺激,虽然并不和风细雨,甚至还有点惊涛骇浪,但确实会让我的论述更有力。
如何处理消沉与自我怀疑的情绪?
2020年秋天的时候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说我有抑郁和焦虑症。这个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因为疫情以及突然要教seminar,将学生的失败全都当成自己的失败,心理压力过大,而向学校的咨询室求助。但是预约很难,我又不愿找学校外的therapist 就没有继续了。倒是和两个LDS传教士聊天,看经文和祈祷有时候会有点帮助。不过最后由于经文中的一些区分信徒和他者的言语,让我感觉很狰狞可怖,也因此永远搞不懂什么是爱,便没有受洗。
我的感受是自我怀疑的情绪是无法消除的,只能通过对自己行为的改变而延缓,尽量让自己关注与其他的事情,而暂时抑制心中的黑洞。
备考过程中我遇到的最大的挑战是外界认可的缺失。由于备考的过程中不会有时间写新的论文,拓展研究对象,因此每天我都会感到worthless. 就像是背景音一样,不停地困扰着我。虽然我也参与了很多活动,修改发表了一篇论文,但是这些都仿佛不能填补心中的巨大空虚。从理性上,我明白对自己的信心不能建立在外部世界对我的看法,何况别人对我的认可只是像止痛片一样,只能作用几个小时,Worthlessness还是时时刻刻地伴随着我。
Pomodoro
我会每天尽量保持规律的作息,七点十五左右起床,八点开始工作。下午我集中力最低,就会去运动,或者照看一下植物,收拾一下房间再开始工作。晚上一般工作到11点休息。期间要做家中三餐。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要modulate自己的时间。在备考过程中,我工作日工作10小时,周末工作8小时。然后定出每天要完成的工作,再定出每小时要完成的工作。将时间和任务划分好之后,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担心这个小时之外的其他事情,专心把这个小时的事情做好。
我也会用Pomodoro法来工作,每小时工作50分钟休息10分钟。这样得来的休息才会是真正没有负罪感的休息,比分心便看书边看网页得来的休息要充分得多。
暑假我比较抑郁,一直沉迷游戏。开学后收到刺激又慢慢变好。在网上和Women in Academia的姐妹们一起自习对我很有效果。每个小时通报自己要做的事情,好像就建立了一个共同体,我很感激这样的气氛。
运动
我是一个非常不爱运动的人,但是研究表明在脑力工作的过程中,辅以Cardio或者肌肉练习,可以提高集中力和记忆力。我通常都会在中午,或者下午三点的时候去做30分钟Cardio和10分钟Abs. 确实会有神清气爽之感。但是春季开学之后压力变大就没有办法每天都做了,变成一周两次的样子。
环境
因为一直在家,所以我整理出了一片专门供我工作的区域。而这个区域要时刻保持整洁,尤其不能有让我分心的文字性资料。我一般只在桌子上放上计划和这个工作时间段需要的书,其他的物品一律收到别处。
我平时浏览网页喜欢开一大堆tab, 这个习惯其实也挺distracting的。备考的这段时间,基本也会像整理书桌一样整理电脑桌面,之留下需要的页面和软件,不需要的都会关掉。有些人还有关闭email, 但是我又秒回邮件病,不放心关邮件,就一直开着,影响也不大。
减压
唯一能让我减压的就是照看植物。看植物的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完完全全地被吸进她们精妙的结构里面去。植物就好像长在我心中的黑洞上一样,但是黑洞填不满,于是我家的植物也越来越多。以后再写帖子慢慢介绍好了。
其实资格考还帮我养成了新的阅读习惯。关于研究,JDP最喜欢拿出来讲的比喻是Sink Hole. 无论研究什么话题,其实所有人都面对着无尽的信息,揭开表面,下面就是无底深坑。而资格考的阅读过程,其实也是训练在信息之海上如何游泳,但又不会溺亡。要有取舍,不能事事都追根究底,也不能事事都不求甚解。他常说要read for transformation, not information. 这句大概可以拿来共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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