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误身份案:柯林·德克斯特的福尔摩斯仿作
误身份案
A Case of Mis-Identity
柯林·德克斯特
Colin Dexter
故事原刊载于希拉里·海尔(Hilary Hale)编辑的《冬日的犯罪》(Winter's Crime , London, Macmillan, 1989);收录于《摩尔斯的伟大迷案》(Morse's Greatest Mystery, London, Macmillan, 1993)
他在贝克街室友,友人和映衬,迟钝的华生参与了他的大多数冒险。
《牛津英语文学读本》(The Oxford Companion to English Literature)(原版引文)
我与歇洛克·福尔摩斯熟悉已久,然而很少听他谈起早年生活;对他家族历史仅有的了解,是从他著名的兄长迈克罗夫特寥寥的拜访中收集而来。这种场合,客人总是礼貌向我问候,同时也有种(老实说!)傲慢。就我所知,他比我伟大的友人年长七岁,是第欧根尼俱乐部的创始成员——那个奇异的俱乐部不允许成员相互对话。身体上,迈克罗夫特比他弟弟更肥硕(我尽可能委婉地表达);而他最为惊人的特点,是那睿智的眼神——那双灰色的眼睛似乎超越了寻常人类的界限。福尔摩斯本人曾对最后一点评论过:“亲爱的华生,你曾经记录过我的观察和推理能力——我也深感荣幸。而迈克罗夫特和我的观察力相当;推理能力上,他的大脑在北半球无与伦比——几乎无与伦比。然而,大可放心,因为他有些懒惰,无疑还很倦怠——而且他拉小提琴的技艺完全不及我。”
(我偶尔会想,这两位空前的天才是否有种相互竞争的妒意呢?)
188-年11月,在一个浓雾蒙蒙的下午,我在圣托马斯医院参与化脓性扁桃体研究后(之前我向福尔摩斯介绍过详情),拜访了贝克街221B。迈克罗夫特将在福尔摩斯处待几日,我走进那个著名的客厅时,正好听到兄弟对话的结尾处。
“有可能,歇洛克——有可能。但是那是细节,对吧?给我所有证据,我有可能在我的扶手椅上做出和你相似的分析。但是需要到处走走,发现并研究证人,趴在地摊上,让我衰退的视力透过放大镜检查...不!那不是我的工作(métier)!”
这会,福尔摩斯本人站在窗前,望向伦敦灰蒙蒙的街道。越过他的肩膀望去,我看到对面人行道上,有位年轻迷人的女子,她身上披着厚厚的皮衣。显然她刚刚抵达,每隔一会就回犹豫地望向福尔摩斯的窗户,手指不安地拨弄手套上的纽扣。她突然走过街,哈德森太太立刻将我们的委托人请进来。
这位年轻女子将衣服递给福尔摩斯,紧张地坐到离她最近的扶手椅犄角上,表示自己是夏洛特·范·艾伦小姐。迈克罗夫特对着客人微微点头,埋头阅读一篇关于复调素歌(polyphonic plainchant)的专论;同时福尔摩斯用他那种独特的专心而敏锐方式观察这位女士。
福尔摩斯开口道,“因为近视,您是否注意到,做大量的打字工作会有些困难?”
惊讶、忧愁、欣赏,轮流在她脸上表现,之后她露出迷人的微笑,似乎是认可了福尔摩斯杰出的能力。
他继续说道,“也许您能告诉我,为何离家如此匆忙?”
范·艾伦难以置信地坐着摇了摇头。之后,福尔摩斯抬头盯着天花板,她开始讲述那异乎寻常的故事。
“是的,我的确闯出了家门,因为父亲温德汉姆先生的处理方式让我气愤——他甚至拒绝找警察,而且一定会拒绝向您求助,福尔摩斯先生!他只是反复说——我知道他的意思——没有实际的伤害...尽管他不知道我要经受多少痛苦。”
“您父亲?”福尔摩斯静静问道,“也许您是指您的继父,既然姓氏不同?”
“是的,”她承认,“我的继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称呼他为‘父亲’——特别是他不过比我年长五岁。”
“您母亲——健在吗?”
“哦,当然!我父亲刚去世没多久,她又一次结婚——还是嫁给一个比她年轻近十七岁的人——我是不会假装高兴的。父亲——我是说我真的父亲——在托特纳姆法院路上做水管生意,他去世之后母亲接手了他的生意,直到与温德汉姆先生结婚为止。我认为他觉得新婚妻子从事这种工作有失身份,而且他从事推销法国葡萄酒的商人。无论如何,他让母亲出售了这门生意。”
“您是否从出售您父亲的生意中获得一定收益?”
“没有。不过我每年能有100镑的收入;就和我从事打字的收入一样。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就是有多少当地企业——包括库克和马尔尚(Cook and Marchant)——愿意请我每周工作数小时的话,您或许会惊讶。您看,”(她看着我们,表情羞涩可爱)“我很擅长这门手艺,如果别无所长的话。”
“您一定有什么收益丰厚的政府股票吧——?”福尔摩斯开口道。
她又笑笑,“新西兰,利率是四分半。”
“请原谅, 范·艾伦小姐,不过目前一位独身女士——就说,每年五十镑收入应该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了吧?”
“哦,当然了!我每周花十先令就已经很舒适了,也不过是相当于一半的钱。您看,我没碰过一分的遗产。因为我住在家里,我不愿成为父母的负担;我们也达成协议了:只要我住在家里,温德汉姆先生本人就有权每季度提取我的利息。”
福尔摩斯点头,“那您为什么来见我?”他突然说道。
范·艾伦小姐脸上泛起红晕,她紧张地捏住包里抽出的小手帕,认真朴实地讲述来意。“我想知道霍拉肖·达维尔的下落,我愿意付出一切!就这件事!您知道了吧。”
“请讲,您或许可以从头开始讲述?”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先生,我们总是收到煤气装修工舞会的入场券。他去世后,这些券就送给我母亲了。但是我和母亲都没想起来去,因为温德汉姆先生明确不同意我们去。他认为受邀去这种场合的人地位低下;而且他认定我们——没有高额的支出的话——没有合适的衣服。但是,相信我,福尔摩斯先生,我那件紫色长毛绒裙几乎没从抽屉里拿出来过!”
福尔摩斯礼貌地停顿下,静静道,“但是您还是去舞会了?”
“对。趁我继父去法国的时候,我们,母亲和我,到底还是去了。”
“您是在那里遇到霍拉肖·达维尔先生的?”
“对!而且——您知道嘛?——他第二天一早打过来了。之后好几次,在我继父去法国的时候,他和我一起散步。”
“温德汉姆先生如果知道发生什么会很生气吧?”
范·艾伦小姐垂下美丽的脸庞,“恐怕会很生气,因为明显他不会认可达维尔先生。”
“您为什么这么想?”
“我确信,他认为达维尔先生只对我的遗产感兴趣。”
“达维尔先生有没有继续见你——尽管很困难?”
“哦,对!但我认为,我们彼此暂时不见面更为明智。但是他会写信——每天都写。总是在早上,我总是亲自收信,这样别人不会知道。”
“您和这位绅士订婚了吗?”
“订婚了!他完全可以支持我生活。他是莱登霍尔街上一家公司的出纳员——”
“啊!哪家公司呢?”我插一句话,因为那个地方我很熟悉,我也希望或许我能在这次的事件中帮上点忙。然而福尔摩斯脸上不悦,于是我沉到扶手椅中,听着问询继续。
“我并不知道具体时间哪家公司。”范·艾伦小姐承认道。
“那他在哪儿住?”福尔摩斯追问。
“他说他一般睡在公司所在地的公寓里。”
“您一定写信给他,既然你们订婚了?”
她点头,“寄信给莱登霍尔街的邮局, 留待本人领取。霍拉肖——达维尔先生——说如果我寄到他的工作地址,他就不能第一个看到我的信封了,而且年轻的经理会开他玩笑的。”
我这时突然注意到迈克罗夫特那边传来鼾声——在我看来,是种应当谴责的失礼行为。
“关于达维尔先生,您还能跟我说什么?”福尔摩斯迅速说。
“他很害羞。他总是喜欢和我在夜间散步,而不是白天散步。‘不爱交际’,也许是最合适的词,就连他说话也是这样。他青年时得过扁桃腺炎,现在还在治疗。疾病让他嗓子虚弱,因此说话总是很轻。他的视力也有些弱——和我一样——他总是带着浅色眼镜,遮挡任何眩目的亮光。”
福尔摩斯点头示意理解;我听得出他语气中压抑着兴奋的情绪。
“然后?”
“他在温德汉姆先生去法国那天晚上打过来,他提出我们应该在继父回来前结婚。他确定这是我们仅有的机会;他非常认真,让我将手放在《圣经》上起誓,让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对他忠诚。”
“您母亲知道发生什么吗?”
“哦,是的!她很同意。有些奇怪,她比我更喜欢我那未婚夫,她也认为我们仅有的机会是秘密结婚。”
“婚礼订在教堂?”
“上周五,在国王十字街附近的圣救主教堂;之后我们会在圣庞加爵旅店用婚礼早餐。霍拉肖为我们叫了双人马车,让母亲和我坐上去;而他坐上凑巧在街上的四轮马车。母亲和我先到的圣救主教堂——不过几分钟路程。四轮马车到了,我们等他下来,但——他没有下来,福尔摩斯先生!车夫从座位上下来,打开车门,望进车厢里——里面是空的。”
“自此您再也没见过,没听说达维尔先生的消息了?”
“什么也没有。”她悄声说。
“我想你们计划了蜜月安排?”
“我们计划了,”范·艾伦小姐说,她咬住下唇,艰难答道,“去因弗内斯的皇家格伦伊格尔斯过两周,我们计划乘坐午饭时间从国王十字车站发车的快车。”
福尔摩斯语带感情道,“在我看来,您受了极大的侮辱,亲爱的女士。”
但是范·艾伦小姐不愿意听对爱人的坏话,她激动地反对,“哦,不,先生!他对我太好,太善良了。”
福尔摩斯说:“那您认为,一定是发生什么未曾预料的事故或者灾难?”
她点头同意,“那天早上他一定预见什么可能的凶险,因为他当时再次求我对他忠诚——无论发生什么。”
“您不知道会是什么风险?”
“不知道。”
“您母亲怎么看待他突然失踪的?”
“自然她一开始很担心。但是之后她越来越生气;她让我发誓不许再谈论这件事了。”
“您继父呢?”
“他似乎——很奇怪,真的——他比母亲更为同情。至少他愿意讨论下。”
“他有什么看法?”
“他同意发生了什么事故。他说,达维尔先生也许没有足够的钱将我送到圣救主教堂——之后将我丢在那儿了。如果他借了钱——或者我的一部分钱已经算他头上了——那么如此残忍的行为之后一定有什么原因。但是他在财产上是独立的,而且如果我们出门,他肯定不会在意我的六便士的。哦,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想都要发疯了——”剩下的话没说完,这位年轻女士埋头在手帕中,轻轻啜泣。
她恢复镇静,福尔摩斯从椅子上起身,保证他会考虑这桩困惑的事件。“如果我能提供一条建议的话,”他在帮女士拿着外衣的时候补充道,“请您让霍拉肖·达维尔从您记忆中彻底消失,就像他从婚礼马车上失踪那样。”
“那您认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恐怕见不到了。但请交给我。好了!我希望您能寄给我提供达维尔先生准确的外形描述, 还有您认为可以拿出的一些信件、”
“至少那两个方面我们可以加快”她公事公办地答道,“因为我在上周一的《纪事报》上刊登了广告。”她迅速翻找小包,拿出一份剪报,递给福尔摩斯,同时还有几张纸,“这是他写的四封信,我凑巧带在身边。这些足够了吗?”
福尔摩斯迅速看看信,点点头,“您说您没有达维尔先生的地址?”
“没有。”
“请告诉我您继父工作地点?”
“他为芬彻奇街上,著名的勃艮第红酒进口商库克和马尔尚做旅行商人。”
“谢谢。”
她离开后,福尔摩斯做着沉思数分钟,依然指尖相对。“有趣的案子,”他最后评论道,“你觉得呢,华生?”
“你似乎观察到好多我看不见的事情,”我承认。
“不是看不见的,华生。不如说是——没注意的。尽管我多次向你重复袖子、指甲、鞋带等等的重要性。告诉我,你从这位年轻女士外表上,首先看出什么?跟我描述下。”
我知道迈克罗夫特也在,我尽量回忆对访客的印象。
“嗯,她穿着,皮衣下穿着,一条深紫色的裙子,比咖啡色更深,脖颈和袖口处长毛绒——你提到了袖子吧,福尔摩斯?她的手套是浅灰色,右手食指磨破了。她穿着黑靴子,从我坐的地方,看不到细节,而我推测鞋码应该是四号半或者是五号的。她带着下垂的小耳环,几乎可以肯定是仿金的;而那位女士楚楚可怜地哭泣时,手上握着的小手帕上,在绣着画押字的地方有个整洁的补丁。总体上,她有那种生活自在的年轻女子的姿态,而尚未完全脱离——老实说吧,福尔摩斯!——身为水管工的父亲身上那种淡淡的粗俗感。”
福尔摩斯先前随意将范·艾伦小姐的皮衣搭在一边,那地方旁边的椅子传来哼的一声,提醒我们躺着的迈克罗夫特醒了;某种程度上,我的描述大概让他不同意。 但是他没有口头评论,不久恢复先前的姿势。
“天哪,华生,”福尔摩斯说道,“你做的很好——对吧,迈克罗夫特?当然了,的确你的描述几乎漏了所有重要的点。但是方法!你用对了方法,华生。比如,就说你提到的袖子上的长毛绒。长毛绒是最能表现一个人痕迹的材料;手腕上的两道痕迹,是打字员按压在桌上留下的痕迹,这就能明显看出来。至于近视眼,就是小孩的把戏了。这位女士鼻孔两侧有夹鼻眼镜留下的浅痕——你没看到吗?这是基本啊,我亲爱的华生!然后是靴子。你一定要练习证据明显的情况下,合理推理的技艺。如果你不希望观察,就像我兄长迈克罗夫特那样,那你就去房间最远的角落,最粗略的观察都要被家具、皮衣这些的遮挡。回到这位女士的靴子,我发现到尽管两只的颜色的款式类似,却是不搭配的靴子;右脚的靴子尖有轻微的装饰,左脚那只显得更为朴素。而且,右脚那只五个纽扣只系了下面的三个;左边的只系了第一、第三和第五个。那么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出这位女士离家非常匆忙,是不是?”
“真神奇,福尔摩斯!”
“至于食指的磨损——”
突然迈克罗夫特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最好把经历集中在失踪的人身上!”
也许福尔摩斯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如果有,也转瞬即逝。“没错,迈克罗夫特!来吧,华生,为我们读下《纪事报》上的报道。”
我将剪报拿到光亮处,读到:“188-年11月14日失踪,一位名叫霍拉肖·达维尔的先生;身高大约五英尺8英寸;体格健壮;肤色蜡黄;黑发,中部有些秃;浓密的黑色侧须和髭;有色眼镜;说话有些虚弱。最后一次目击,他穿着——”
福尔摩斯打断,“但我认为他现在可能已经换上婚礼的服饰,华生你认为你?”
“哦,当然了,福尔摩斯。”
报纸的描述似乎没有更多价值了。福尔摩斯将注意力转到信件,他集中精力看过后,递给我。
“怎么样?”他说。
除了信件是打出来的,我没发现什么有趣的,我将信件放在咖啡桌上,放到昏昏欲睡的迈克罗夫特面前。
“怎么样?”福尔摩斯再次问道。
“我认为你是指信件是打印出来的这点。”
“你已经忘了刚刚学习的‘方法’,华生。除了你刚才提到的那点,还有三点更为有趣而重要的。第一,信件都很短;第二,除了模糊的‘莱登霍尔街’标题,没有任何准确的地址;第三,除了信件正文是打印的,签名都是打印的。观察这里,华生——还有这里!——四封信件底端都有整洁细小的‘霍拉肖·达维尔’签名。我想,你应该注意到最后一点是多么确凿的证据吧?”
“确凿,福尔摩斯?在那个方面?”
“亲爱的朋友,你还没看出来这点对我们现在的调查有多大意义吗?”
“拐弯抹角的人——说的就是你,歇洛克!”(又是迈克罗夫特)“你就没有意识到,与其提供你头脑优越的证据,不如采取一些积极的行动更能让客户满意吗?”
欣慰的是,迈克罗夫特这句话,基本没有刺激到本世纪伟大的犯罪专家。福尔摩斯露出兄弟间的笑容,而他哥哥慢慢站起身。
“的确,迈克罗夫特,”他轻轻答道。“我马上写两封信:一封寄给库克和马尔尚,一封寄给温德汉姆先生,请这位先生明晚六点来这里见我们。”
我已经注意福尔摩斯那种轻松自信的态度了。但当时我被一桩细小然而奇异的事情吸引了注意。
迈克罗夫特(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说道:“你不提出写第三封信也一样。”
我很少(容我承认)见我的朋友困惑,“第三封信?”
“的确。但是这一封信没有准确地址,因为明显你忘了问那位年轻女士的家庭住址,她交给你的信件,就我观察,也没有信封。”
听了这轻松的插话,福尔摩斯一时不太高兴,“今天你观察力比我想的要好,迈克罗夫特,因为在我和范·艾伦小姐对话的时候,根据眼睛和耳朵的判断,我怀疑你睡熟了。但是关于她地址的问题,你说对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闪过狡黠,“然而要是推理出她的住址不会太困难吧,迈克罗夫特?天气这么糟糕,一位女士出行会有风险,因此不建议出行,除非她有着更为舒适的选择,比如坐地铁;因为范·艾伦小姐出现在我窗下的时候正好是下午3:14,我会大胆推测她乘坐的是大都会线,3:12经由贝克街,通向哈默史密斯。还有两条线索。那位女士的靴子,尽管系得草草,但是没有沾上我们伦敦街道上的污泥;我们也许能推测出她家也许靠近地铁站,和我们的一样。而更明显的,我们也都观察到了,就是范·艾伦小姐穿了亚麻布的裙子——这种材质尽管耐穿舒适,然而很容易皱褶。衬裙部分最近熨烫过,那么轻微的褶皱一定是因为这次来见我出现的。而且——我称之为推测,迈克罗夫特——可能在地铁上坐了大概三到四站。如果能记起来,她说婚礼马车距离圣救主教堂距离‘几分钟’,我认为,也许...也许...”福尔摩斯将一张地图拿到身前,用他的放大镜搜索选定的区域。
他直截了当道,“我选择考克罗斯街—— 那条寒酸文静的小街道,连接法林顿路和圣约翰街的通道。”
“真惊人!”迈克罗夫特说道,他预测到我的欣赏,“你将把她放在北边还是南边呢,歇洛克?”
福尔摩斯还没回复这个小玩笑,哈德森太太进门,将一张纸递给福尔摩斯。“那位年轻女士说她忘了给您她的地址,先生,她为您写下来了。”
福尔摩斯迅速扫了一眼,眼中露出骄傲的神色。“迈克罗夫特,我的回答是,南边——因为是偶数门牌,我要没记错的话,伦敦那个区域的街道,无一例外从东端开始,右手侧,向西方向是奇数排序。”
“而且门牌号大概是30-40的中后端?”迈克罗夫特猜测到,“36,大概?更可能是38?”
福尔摩斯将纸条递给我们,我们读到:
夏洛特·范·海伦 小姐
38,考克罗斯街
歇洛克·福尔摩斯奇异的推理展示,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我当时开始怀疑他的哥哥迈克罗夫特,是不是种超自然的存在。大约半小时后,福尔摩斯本人走出去抽烟,迈克罗夫特见我依然惊异,于是悄悄在我耳边说道。
“如果您能保守秘密,华生医生,我会告诉你个小秘密——也别管多简单了。那位女士的衣服被随意地扔到椅背,您也注意到了;内衬里面缝着一个布条,上面明明白白地印着她的姓名和地址。哎呀,然而我的视力已经不像青年时那般敏锐了,您也知道6还有8容易搞混。”
我相信自己从没别人指责过轻浮,然而听了迈克罗夫特的举动,我真心地忍俊不禁,我向他保证我不会向他弟弟透露真相的。
“歇洛克?”迈克罗夫特说道,挑了下厚重的眉毛,“他马上看穿我这小笑话了。”
第二天,(不是一段无关的经历)我在圣托马斯医院进行一天深入的有趣研究后,傍晚六点才返回贝克街。
“你解决这个案子没?”我走进客厅,问道。
我发现福尔摩斯蜷在他的扶手椅里,抽着陶土烟斗,和迈克罗夫特讨论中世纪牧歌。
“是的,华生,我认为——”
但是他还没说完,走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门上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位是女孩的继父,”福尔摩斯说,“他写信说六点一刻会来。请进!”
进门的人中等身材,体格结实,大约三十岁,胡子刮得很干净,肤色蜡黄,眼睛尤为突出。他将闪亮的高顶礼帽放到柜子上,微微鞠躬,坐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
福尔摩斯说,“我认为,您就是詹姆斯·温德汉姆先生,而”(拿起一张打字机写的信)“这是您写给我的信?”
“就是我,先生,信是我写的。您也许知道,范·艾伦小姐联系您是有违我意愿的。但是她是个容易激动地年轻人,我妻子和我会原谅她这一冲动的行为的。遗憾的是,我要说您和这件不寻常的不幸事没别的关系了。发生了什么很显然;而我认为您不太可能找到达维尔先生的蛛丝马迹了,先生。”
“正相反,”福尔摩斯静静答道,“我认为我已经找出了这位绅士的所在。”
温德汉姆先生猛地一惊,手套掉到地上,“我很高兴,”他紧张地说道。
福尔摩斯接着说道,“很有趣的事实是,打字机也像手写一样有个人特色。就算是全新的,两台机器也不会完全一样;随着机器用得越来越久,有些字母会有些磨损。温德汉姆先生,在您的信件中,您也许会注意到字母‘e’的上端有一些模糊,更容易发现的是‘t’的尾巴处有问题。”
我们的客人打断道,“我们办公室所有信件,都是用一台机器打的,我完全可以理解有些磨损。”
“但我这里还有四封信,”福尔摩斯用缓慢而威胁的语气继续说道,“这些应该是霍拉肖·达维尔先生写的。这些信件中,‘e’模糊,‘t’没有尾巴。”
温德汉姆立刻跳起来,拿起帽子:“我宝贵的事件不能浪费在这些琐事上,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能抓到羞辱范·艾伦小姐的人,那就抓住他吧!祝你们好运——请你们让我知道结果。但我对你的奇思妙想没有兴趣。”
然而福尔摩斯已经迈步上前,锁上房门。“我当然会告诉你我怎么抓到达维尔先生的,不过请您回到座位上。”
“什么?”温德汉姆先生叫道,他脸色一白,小眼睛飞快眨着,就像困进捕鼠夹的老鼠。最后他坐到椅子里,充满敌意地望着,而福尔摩斯继续分析着。
“这是我见过最为自私而无情的诡计。这个男人娶了比他大很多的女人,主要是为了她的钱。而且他只要继女和他们住一起,能想用她那可观的财富中的利息。如果失去这笔钱,对这对新婚夫妇的生活方式会有很大不同。这位女儿是位可爱、善良的女孩,外形非常有魅力;而且她还有个人收入,在正常情况下,明显她不会一直单身。因此他——我说的那个男人——决定将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和同龄人交往。但是她——谁能责怪她呢?——在这种不正常的生活方式下不会甘于寂寞,下决心参加当地的舞会。那么她的继父该怎么做?他和妻子合谋,想出一个懦弱的计划。他巧妙地进行了伪装:他用有色眼镜遮挡敏锐的目光;他在整洁的下巴上,带上浓密的胡须;清晰的嗓音,换成受扁桃体炎困扰的悄声细语。由于女子近视,他觉得更为保险,于是本人出现在舞会上,化名霍拉肖·达维尔,然后他等待美丽的范·艾伦小姐——之后小心地总是将约会安排在烛光下。”
(我听到低沉的呻吟声,我认为是从客人那里发出的,但是我思索下,应该是从迈克罗夫特那里传来的。)
“范·艾伦小姐迷上了新的情人,她漂亮的脑袋中没有起一丝怀疑。她为受到的殷情欣喜,而她母亲对那个男人的欣赏更让她高兴。两人‘订婚’了,欺骗成功了。但是假装出国旅行这个说法很难继续下去,需要尽快结束了,而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将会在这年轻女子脑海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因此手按《圣经》宣誓;因此婚礼当天出现种种事情,给予不详的暗示。你看,詹姆斯·温德汉姆希望继女在道德上会忠于这个虚构的爱人至少十年,她会在考克罗斯街苦等蹉跎,将她的利息直接付给监护人:同样,这位黑心的监护人会将她送到圣救主教堂门口,而他本人会用那个老把戏,从四轮马车一边进去,再从另一边出来。”
温德汉姆站起身,努力控制着怒火。“先生,我希望您意识到是你违反了这个国家的法律——不是我!只要你锁着门,那就是违背我意愿拘留我,那你就会因为——”
“法律,”福尔摩斯打断道,他突然开锁,甩开门,“的确无法怎么着你。然而,没有比这个人更应该受到惩罚的了。实际...如果我的猎鞭在手边的话——”福尔摩斯迅速跑到房子那一边;但是太晚了。我们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响声,温德汉姆就这么离开了,之后我们满意地看着他慌乱地逃离贝克街。
“那个冷血的混蛋就该就该上绞架,记好了。”福尔摩斯咆哮道。
“但是,就算是现在我也没跟上你的推理,福尔摩斯,”我评论道。
“是这样的,”福尔摩斯答道,“唯一能从这消失把戏中受益的,就是她继父。之后,两个人,温德汉姆和达维尔,实际从没有在一起过,这就有所启发。有色眼镜、嘶哑的声音、浓密的胡须——这些,华生,都在暗示伪装。而且,打字机签名只暗示一件事——那个人的签名是范·艾伦小姐很熟悉的,是不是只是一点样本,她也许能轻易辨认出来?没错!但是这些都引向不可避免的结论——就算是我沉睡的兄长也会同意吧?”
但是迈克罗夫特那里没发出声音。
“你能证明你的结论吗?”我问道。
福尔摩斯轻快地点头。“我们知道温德汉姆工作的公司,我们有达维尔的详细描述。因此描述出发,就能证明是故意伪装——”
“意味着你没有证明你的结论!”迈克罗夫特突然感叹道,我们都望向他。
福尔摩斯答道,“总有知情猜想的必要——”
“启发性猜想,福尔摩斯。”我打断道。
“呸!”迈克罗夫特嗤之以鼻,“你说的不过是疯狂的猜想,歇洛克。在我看来你的猜想偏颇地诡异。”
我只能说从没见过福尔摩斯这么惊讶;他默默坐着,迈克罗夫特庞大的身躯从座位中起身,站在壁炉边。
“你的推理才能不需要我称赞,就像华生医生一样,我欣赏你焦急的假设。但是除非你还押着什么确切的证据...”
福尔摩斯一语不发。
“那么,”迈克罗夫特说道,“我要做一些猜测了,和你说刚才冲出去的绅士就和这里的花生一样无辜!”
“他表现得不像是无辜的,”我抗议道,徒劳地望向福尔摩斯,而迈克罗夫特继续说道。
“你根据怀疑做出的推理在多数情况是合理的,然而——容我直说,歇洛克!——我对你对这个案件的解读——或者说完全的误读感到失望。我相信,你推理的中心,即不存在霍拉肖·达维尔这个人,是完全正确的、”(迈克罗夫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血管发麻!)“不幸的温德汉姆先生刚离开贝克街,再回来就要拿着诽谤的令状了——恐怕会有点!——那你就不得不更为小心谨慎地思考、分析和行动了。”
福尔摩斯向前倾, 鹰钩鼻子上的鼻孔稍稍舒张着,但是还没有置评。
“比如,歇洛克,在你的分析中,迷人的范·艾伦小姐本人提供的两条信息就被大打折扣,如果不是全然忽视的话。”(我注意到福尔摩斯古怪地挑起眉。)“首先,温德汉姆先生比范·艾伦小姐年长五岁。第二,范·艾伦小姐在打字方面很有能力,很迅速,她从事自由职业,在她家所在区很多公司都曾工作过,其中包括《库克和马尔尚》。进一步,你做出了惊人的论断,即范·艾伦小姐被伪装的达维尔先生欺骗了。的确,你这么说就让她失明,而且早衰了!的确,这位女士的视力不是完美的——雅典娜之眼(glaucopia Athenica),你会这么诊断吧,华生医生?——但是说她认不出一起生活的人,那太可笑了。而且你推测说约会总是在烛光下就是不诚实,因为至少有两次,一次是第一次见面后的早上——是白天,歇洛克!——一次是预计的婚礼那天早上,范·艾伦小姐有充足的时间在光天化日之下观察达维尔的外形。”
“在我看来,你这假设花的时间太久了,”福尔摩斯有些暴躁地打断。
“没错,”迈克罗夫特承认,“我们直说吧!你从没有体验过和女性的爱意相近的情感,歇洛克——对那个叫艾德勒的女人也一样——因此你就不像我这样的人能理解男性和女性的思维。比她年长五岁——她的继父;只有五岁。女性的一种悲伤是比男性更容易老去,也不那么优雅;人类的一个普遍真相是,如果将年龄差不多的两种性别的人,放到距离合理的地方... 如果其中一个人是美丽的范·艾伦小姐——那就回遇到很多问题。然而这就是温德汉姆的家事。温德汉姆夫人比年轻的丈夫年长17岁;也许随着时间流逝,这一不合适的年龄差就会表现出问题。同时,可以假设温德汉姆本人,尽管一开始努力克制诱惑,还是会忍不住被这位迷人活泼的年轻女子吸引, 而她是他的继女。就可以确定温德汉姆本人将范·艾伦小姐介绍到《库克和马尔尚》工作的——两人经常见面,没有妻子和家庭的约束,结果不难推测。当然,在我看来,温德汉姆尝试将爱意从母亲转到女儿身上;在适当的时候,女儿决定,不管自己感情如何,她必须离开母亲和继父。因此她很想参与舞会和聚会这些的——而温德汉姆拒绝这些,明显因为他希望范·艾伦小姐能尽可能留在他身边。歇洛克,您觉得目标是新西兰的证券的利息——你在猜测,对吧?那么,温德汉姆先生有没有可能有自己的财产——寻找吧,兄弟!——而且他渴望的不是更多的财富,而是渴求自己爱慕的年轻女子呢?你看,她欺骗了他,就像她欺骗你一样,歇洛克——因为那个算计的小家伙说什么,你都照单全收。”
“天哪,真是蛮横,”我抗议,但是福尔摩斯举起手,请我听他哥哥说什么。
“明显,关于温德汉姆在法国的时期——你为什么没核实他在国外的日期?我相信库克和马尔尚会迅速提供相关信息,证明这个可怜人的说法——我刚才说了,温德汉姆在法国的时候,一晚母亲和女二说了悄悄话,期间透露了一堆的私事,女儿对继父的行为,痛苦地幻灭了,母亲则为丈夫不忠行为伤心愤怒。因此,两人一起想出个计划。我们要达成共识,歇洛克!似乎除了范·艾伦小姐的说法,我们没有霍拉肖·达维尔存在的证据。你指出了两个男人从没有见过。但是,哎,你认识到线索的重要性,却理解错误。你认为没有达维尔——因为他是温德汉姆。我要说没有达维尔——因为他是单纯是温德汉姆夫人和她女儿的幻想。”
福尔摩斯注意着地毯的花纹,迈克罗夫特继续说他那浮夸、毫无根据的猜测。
“信件是打出来的——我当然会更为注意‘e’和‘t’,因为我的机器也这样!但是,就像我说的,信件是范·艾伦小姐本人写的;安排了婚礼;编造出不存在的新郎爬上不存在的车厢——伪装到此为止。歇洛克,你提出了重要的问题:谁会受益?(cui bono?)你说受益的人是温德汉姆。但是正相反!母亲和女儿会受益,因为他们希望摆脱有些烦人的温德汉姆先生——但是他要受到道德和社会的压力,而且会为母女一笔客观的费用——受益的特别是那个年轻女子,就像华生医生指出的,因为她很需要得体的耳环还有新的手帕。我提到的社会压力,歇洛克,是来自于你,这也是细心而精巧的设计。一位大眼睛的年轻人给你讲述了离奇的故事,故事里几乎布满了线索,就算是雷斯垂德——给他一两周时间——都可能得出和你完全一样的结论。你觉得她为什么找你,不是找雷斯垂德?因为‘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是世界上最佳侦探’——他的判断绝无错误,仅次于神。如果你,歇洛克相信温德汉姆是有罪的——那么在全世界人眼中温德汉姆就是有罪的——除了一个人。”
“除了两个人。”我轻轻补充道。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第一次将注意力转向我,好像先前他都直接被排除在外。但我没有让他询问我话中含义,我立刻对他说。
“我在福尔摩斯分析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先生。我也要问你一次:你证实你的假设没有?如果有,怎么做的?”
“华生医生,你的第一个问题,很大程度上是‘对’。实际温德汉姆先生有很多钱,范·艾伦小姐那相对寒酸的财产失去了,也不会觉得拮据。至于第二部分...”迈克罗夫特犹豫着,“我不确定我兄弟是否和你说过,我在英国王室下有很多职位——”
福尔摩斯插话——不耐烦地说道,“对,对,迈克罗夫特!让我们立刻承认吧,就说,你私人的‘非官方’来源已经将我对案件的重构证伪了。就这样吧!然而我希望,如果你允许,能否做出你自己的一两条观察,而不是单纯忠实复述事件?当然,你完全正义地指责我没有所谓‘心灵的事务’ 的第一手证据。而且,你也指出了温德汉姆先生欺骗继女的困难。然而你低估了伪装的力量!而且,你偶然高估了雷斯垂德的智慧!我要说,就连华生医生都明显有着更出色的—— ”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先生们!”我喊道,“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可悲地犯错了!”
两兄弟看着我,就像我疯了一样。
“我想你希望解释一下,华生。”福尔摩斯尖锐地说道。
我开始说道:“一个人,将要携新婚妻子去苏格兰渡两周蜜月,他在婚礼前夜,从皇家国家银行牛津街支行取了100磅现金——不少于这个数字!然而,这个人在婚礼那天早上,走进一辆四轮马车后,遭到诱拐,被残忍地攻击,所有钱财和个人财产都被抢走了——之后被丢到斯蒂普尼一条荒废的街道,任由他死去。当天晚上,凑巧他被发现,送到了白教堂医院。几天后,这个人逐渐恢复意识,也许一些记忆——先生们,还有他的声音。因为这个人深受疾病困扰,我们医学人士称之为化脓性扁桃体炎,即俗称的扁桃腺炎,之后他就转到了圣托马斯医院,你也知道,福尔摩斯,我目前就在研究这一课题,今天早上才咨询我的专业意见。我发现关于他身份的线索,只有内衣上的标签,上面写着首字母‘H.D.’,想象下我有多兴奋——”
“亨弗里·戴维,也许是。”福尔摩斯轻率道。
“哦不!”我笑着答道,“我耐心地询问这个可怜人,最后他能告诉我银行的名字。之后,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福尔摩斯,验证我的假设,就是小孩的把戏了。我拜访了银行,得知取钱是为了度蜜月,经理本人随我来到圣托马斯医院,他看了病人,明确证实了他的身份。因此,我需要通知你,霍拉肖·达维尔先生不仅存在,先生们。他现在正躺在圣托马斯医院三楼的私人病房!”
房间里沉默片刻。之后我看到福尔摩斯,刚才几分钟他站在窗边,有些惊讶地说道,“哦不!”他低吟道。我从他肩膀上望去,雾蒙蒙的昏暗街灯下,温德汉姆先生对着身边像是律师的人说着什么。
福尔摩斯拿起斗篷,迅速走到门边。“华生,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温德汉姆先生,我已经给他写了一封信,完全撤回我先前的指控,并对他给予诚挚的歉意。现在,我要走了——从后门走。”
他走了。一分钟后,哈德森太太说两位愤怒的先生要求见福尔摩斯先生,我注意到迈克罗夫特在角落里的扶手椅上再次沉睡;他膝盖上摊着一份关于复调素歌的专论;他那张硕大的智慧的脸上,隐约挂着笑容。
“请让先生们进来,哈德森太太!”我说道——我说话的声音专横,那好女士盯了我一两秒,就好像将我的声音听成了歇洛克·福尔摩斯本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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