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外婆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请我吃年糕，外婆夸我好宝宝...歌谣里浮现了外婆苍老的容颜，我的泪滑出了眼眶。

前两天表哥忽然在家族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奶奶住进ICU了，情况不乐观。这条消息像深水炸弹一样将我的心炸得方寸大乱。

回想起来，旧年里外婆刚因为弯腰捡东西而损伤了腰椎，卧床不起，我们回去探望时她还强撑着陪我们说说笑笑，但我分明看见了她暗淡的脸色和不经意间皱起的痛苦的眉头。我们不敢久留，嘱咐她别勉强，多休息。那时候外婆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呢？是否有我们回家的些许安慰？是否我们在的时候她有暂时忘记身上的病痛？是否有看我们匆匆告别的不舍？如今我已想不起来了。

我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孩子。从呱呱坠地到咿呀学语再到后来变成大孩子们的小尾巴。

记忆里，外婆总是在哄我。有时候在发小家玩得乐不思蜀，是外婆在家门口殷殷叫唤，盼我回家吃饭；有时候跟发小吵架了，哭着回来，是外婆撩起外衣下摆擦干我的满脸泪花；有时候是哥哥姐姐们上学去，没人陪我玩，是外婆带着我看看家里成群的鸡鸭，望望树梢的龙眼和荔枝，打发无聊的光阴。

记得有一天中午大人们还没回来，上学的哥哥姐姐们也还未放学，我肚子疼，发脾气坐在外婆房间门槛上嘤嘤哭泣，外婆一边在厨房操办一家人的午饭，一边趁着炒菜间隙端一碗温水和一罐五塔行军散朝我走来。她一边想快步走，一边又担心碗里的水会泼洒出去，一边还要留心厨房的动静，悬着的心哪里都不得闲。可我不领情，喊着水烫，嫌弃药苦，挂着眼泪喊疼，外婆着急地把碗和药放在地上，轻轻揉揉我的肚子，问我哪里疼，我噘着嘴不肯明说，她揉哪里都说疼，外婆慌了，忙乱中打翻了地上的碗，眼泪跟着就下来了。我一愣，望着地上滚动的碗，哇哇地大哭起来，外婆搂着我轻拍我的后背直说：哪里都疼可怎么好？声音里的哽咽和无措像绵里的针，扎得我心疼。我呜呜地重复着：我吃药，我吃药...

那些时候的外婆脸色更红润，头发更乌黑，矮小的身板像老母鸡一样守护年幼的我。而我以为我会一直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

后来因为一些生活变故，我们像小鸡离巢一样离开了外婆，离别的那天像烙铁一样在我的心上刻下永不磨灭的伤。那一天她情绪崩溃，泪如雨下。前一天说好不送的外婆肝肠寸断地追着我们的车，直到载着我们的车拐一个弯，再也看不见她佝偻的身影。我不知道她固执地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擦泪。路上的风景早已忘却，我只想每天醒来还能见到外婆在家里忙前忙后的身影。

从前，外婆是身边的一条河，温婉地滋润我的生命。从此，外婆是我心里的一座山，无论前路漫漫，无论风霜雨雪，山林雾霭给我远方的陪伴。外婆不识字，我没办法给她写信，偶尔打的电话，她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像棉花挠着心窝，像春风安抚大地，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成长。

日子弯弯曲曲地奔走，再回去，我的乡音越来越说不那么利索了，外婆的皱纹更深了，手上的经络更浅了，手脚也越来越不灵便了。长大的我们离得越来越远，外婆的房子越来越空旷，有时候说话都能荡出回声，而我只要坐在她身旁陪着看电视她就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时不时要为我泡茶递零食。

烧水，泡茶，剥水果，外婆，这些事我早也会做了，您等我再为您多做几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