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九十二）|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大瘟疫时代，肉类成为奢侈品，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与A集团旗下的吹牛美味，在人造肉市场展开竞争。A大陆的核心养殖农场忽然爆发了疫情！合并后的吹牛美味和无中生肉两个团队，开始鼓动了一场全方位舆情事件，而A大陆防疫机构出动了骑警，官方更是宣布，要按照法规消灭农场里的所有品选牛。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肉与骨的先知
九十二锅碗瓢盆交响曲
全文约40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一
据说，历史变革之时，有人点燃篝火，有人掀起风烟。
旧时代的王朝变革起因，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吃不饱。
在人类的现代化国家解决了粮食危机三十年左右后，因为“吃肉”问题，暴乱的危机似乎开始发芽了。
王巧合和北浮游在农场门口邀请了一些媒体人进入办公大楼，赶来这里的上百家现存最顶尖的媒体小组，推选了九个人作为代表，去办公大楼内部和王巧合他们沟通。
这九个人，有三个人是残存的老牌报纸，他们和新媒体的结合最顺手，无纸化报纸，每日推送。与新媒体相比，他们坚守的是新闻媒体的自我新闻要求，各类新闻刊发前，都要经过内检部门尽量核实，所以，他们不是消息最快的媒体，但是，他们的社论质量是有保证的。多少新媒体的佼佼者的创办人，都是他们昔日的门徒子弟。还有两个人是几大通讯社的代表，通讯社是新闻提供者，他们本身不是媒体平台，所以，他们的阵地更广，立场更中立。刊物代表只有一个人，来自于大众口碑并不是很好的男性刊物，虽然电子图片和黄色电影很容易在网上获得，但是，铜版纸印刷的艳丽女郎，还是很多男人喜欢收藏的上品，而这些男性杂志也保持着社评和文学小说栏目，还有一名电视媒体代表和两名广播媒体代表。这九个代表的比例构成，也是这个时代的媒体力量的体现，在这个短平快的时代，相对轻薄的报纸和极简的广播，反而是最能和新媒体抗衡，甚至和新媒体交织成一体的老牌绅士。
众人来到办公大楼里的会议室，大家就坐之后，一名报纸代表最先提问。
“请问，你们真的可以确保，你们对于农场内的疫情传播是有控制力的吗？这是我们媒体联盟要投入更大力量前，需要确认的事情，我们不能去保卫一个对世界有害的危险源。”
“我们可以保证，首先，我们的管理制度足以控制疫情的传播。然后，人造肉的这种技术类型，也是能有效防止疫情的传播。即使是活体肉这种最容易与疫情产生交织的技术方式。”
“能大致简单为我们解释一下吗？”
“好的，有请生物行业资深专家南工来为大家解释，她现在农场内部，就只能通过视频来和大家解说了。”王巧合一边说着，一边让工作人员接通了南溺水。
南溺水在一间很大的实验室里，实验室里还有一头品选牛在一个隔离装置中。
南溺水露出了去见导师交毕业作业时的营业性笑容，开始讲话。
“大家好，我是被吹牛美味兼并的无中生肉有限公司的私立生物实验室的总工程师南溺水。”
王巧合这时在会议室对大家说，“我们现在也会同时把南工的这些讲解直接同步直播到网路上，让全世界的想吃肉的人民们了解一下人造肉的安全性。诸位如果确认这些讲解有价值后，也可以进行转播和编辑。”
南溺水的讲解开始了。
大瘟疫时代，是一个让人苦闷的时代，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从小就习惯了吃肉，把肉视作日常应有的食物的人来说。不能开心吃肉，是一种生活质量的整体倒退。
然而，大瘟疫时代的恐怖之处也在于，这些牲畜感染病，也可能会对人体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我们至今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只知道那一年，所有微生物，病毒，细菌，真菌的活性突然提升了，变异速度加速。许多原本有效的疫苗和治疗方式失灵，导致了大量养殖生物染病或死亡。
作为一个生物学系工作者，我知道这个混乱的状况，其实让生物学人才升值了，无论是治疗领域，还是重建养殖系统的医疗健康安保需要，都让生物系成了这几年的热门专业。
因为新的防疫法，要求每一个个体畜牧养殖动物都要有单独的隔离空间，来进行养殖，以防止大范围的突发瘟疫爆发，所以，肉价飞涨，这其中即包含着这种单体隔离饲养方式带来的成本提升，也包含很多社会管理成本的提高，以及相应高成本和高准入审核制度带来的减产。
我们这些人造肉开发者，就是看准了人造肉，作为脱离生物体的内循环组织而成长的肉类，可以躲避瘟疫感染。其中，即使是活体肉技术，也是包含这一考虑的。
瘟疫感染的直接伤害，在于动物器官衰竭，以及体液循环系统会把病毒带到生物体的所有部分，而且，因为瘟疫的变异性加快，每一次新爆发的瘟疫，都来不及快速治疗，对于传统养殖业来说，一头感染的牲畜，如果需要一个月以上的治疗期，而且这一个月内，这个感染动物还是传染源，那成本上来说，就是不合算的。所以，无论是《防疫法》的治理政策，还是养殖者本人，都有倾向于快速销毁的决策优选。
但是，我们的品选牛，并不是这种传统生物，作为个体，它提供肉类不是一次性的，可以说，如果传统的肉食养殖生物是如同草本的一季生长。那么，我们的品选牛更像是肉类生物中的木本植物，有足够的治疗时间和治疗价值，而且，他们产出的部位肉，在脱离本体，置入人造系统的培养液中，进行保质循环，是可以清理掉原本的循环体液，成为干净无病的肉类。我们也可以选择，在感染期间，停止品选牛的产肉部位的肉体生长，让他们安心养病。
所以，我在这里提议，《防疫法》的制定部门，请重新细化《防疫法》的规则细节，不要对品选牛养殖场进行群体灭活。给我们救治那些感染病牛的治疗时间，也是重新建立病毒资料库的一种有益建设。
如果我们认真回望养殖历史，可以发现，对于养殖行业各种病例积累和治疗病理研究最发达的时代，恰恰是那些小农场时代，小农场主们对他们的每一头牛，每一只羊，都充满了珍惜，愿意花时间为他们治疗，才积累了治疗经验。
我们是否有想过，大瘟疫的爆发，是否与我们养殖行业近几十年来的这种暴力化灭活有关？在病毒与生物形成新的共生关系或者自然免疫系统前，我们就切断了进化的链条。
所以，我再次呼吁，希望各国包括A大陆的人民，请你们一起发声，要求重新修订《防疫法》。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能吃上肉，也是为了你们可以吃上大瘟疫之前的肉价。
当然，我们不是空口白牙鼓动大家燃烧自己，我们也愿意为了这次行动回报大家，我们愿意，从明年开始，所有吹牛美味的高端肉类产品，每年降价百分之十，持续十年。
二
商业圈有句古老的名言，没有降价二分钱打倒不了的品牌忠诚度。
当南溺水在全球同步直播的视频里放话，说了吹牛美味的高端肉类产品每年降价百分之十，一直在观望的资本圈沸腾了。
降价？
一个敢于降价的大型商业品牌，尤其是传统类型企业，这个降价举动背后一定是有庞大的计算的。
肉类，作为一种原本理论上的快销产品，如今加持了奢侈品的属性，如果吹牛美味有把握每年降价百分之十，则只能说明，他们至少有把握每年降低成本百分之十，而降价百分之十带来的市场占有率提升，可绝对不仅仅是百分之十……
虽然，吹牛美味要如何对抗《防疫法》这只鞋盒没有落在地板上，但是，很多敢赌的机构，都觉得要加仓了！吹牛美味，很有可能是黑马。
老百姓对于这个宣言的理解，就多种多样了，各网站以及专业的“全民公投网”，都开始了实名等级投票程序，开始接受全球的民意表达。
在会议室的媒体都开始问王巧合，“王总，每年降价百分之十，是玩文字游戏吗？不会年初降价，年中涨价吧？”
“王总，这算是空头支票吗？如果这家农场因为《防疫法》被灭活，你们不至于退出活体肉的人造肉领域吧？”
王巧合笑了笑，“大家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你们别光注意降价这件事，南工是个科学家，她可不会只用钱来说话，接下来的直播会更有趣。”
在视频里面，南溺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好了，枯燥的科普环节结束了，我想，该是给大家展示一点走进科学的视觉感动环节了。大家请看我的身后，许多熟悉我们的美味生活直播平台的朋友，应该认识这位品选牛小朋友，他也是我们的网红之一，而且，很不幸，他也是这次的感染者之一。不过，你们看他的状态，是不是还可以？”
镜头转到了那头品选牛身上，那是一头胸肉品选牛，牛角粗壮，而且，他的眼神总是一副轻蔑的眼神，喜欢他的朋友，都叫他野心二哥，就像是帮派里面，原本定位是打手的二哥，在帮派稳定之后，自己考了个mba，然后开始学习商业管理，之后，开始野心勃勃想要篡夺老大的位置的那种二哥的眼神——我知道我很了不起，我很勇，我很能打，你们都是垃圾！
“我和大家说一下，我们这一次查到的新型感染病毒的感染表性吧。一种病毒会达到疫情级别，首先是要具备高传染性和复杂的抗药性，这次的病毒，是三年前的荷兰奶牛病毒的变种，感染牛之后，有一周左右的潜伏期，开始发病后，会导致牛的内循环系统失常，口渴，需要大量喝水，但是，肾过滤功能又出现衰竭，会产生应激性体温身高排汗行为，如果不进行紧急救治，甚至会产生爆浆牛的恐怖场景，就是一头牛慢慢变成一个大水球，然后内压超过皮肤承受力，忽然爆炸，体液会飞溅到周围半径三百米以上，是一种简直如同是设计出来的恐怖传染方式。”
“但是，我们的野心二哥，在最初除了有大量饮水冲动这个表现，并没有进一步的恶化，首先，是因为我们的科学自动监护系统，发现了他的表现不正常，而且，每日进行的体液分析系统，也检查到了他的体液比例出现异常，所以，我们及时进行了深度体检和救治。同时，品选牛本身是与体外强化系统有循环联系的，我们可以通过体外循环系统，帮助品选牛进行体内水循环处理，因为这个系统的辅助，品选牛的体液稀释效应发挥良好，病毒的比例反而被冲淡了，当然，这些排泄液体，也是在农场的下水系统汇集后，进行消毒处理后，进入观察期蓄水池一周后，才会排放的，作为一家高档肉类养殖公司，我们的防疫和环保系统都是很高价的，这也是我们的肉品高价的原因之一。”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这种荷兰奶牛病毒的应对方面，我们的品选牛的体外强化系统起到了很好的生物强化抗病作用，我们建立了对照组的虚拟模型沙盘进行推衍，我们可以确定，有体外循环系统的配合，加上我们对以往的荷兰奶牛病毒治疗药品的调制改良，给我们一个月时间，我们可以完全医治好我们农场内有感染这种病毒的所有牛，而且，能为抗议联盟提供宝贵的病毒救治策略。”南溺水一边讲解，她实验室的背景屏幕上，则有科普演示动画，配合她的解说。
那些在会议室的记者可以想见，全球各地的网民们，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开始成为南溺水的粉了。
南溺水就是有那种吸引人的特质，许多人喜欢赞许自信的笑容，或者幼齿的美感，南溺水的气质是那种师姐的气质，有点懒散，又见识过了很多，对谁都是淡淡的热情。
三
如果说，传统媒体人和新媒体之间的关系，有点像老派文人看新潮文学家的感觉，心里会觉得对方德不配位。
那么，无论是传统媒体人还是新媒体新贵，都更加无法理解短视频领域的那些大红人——他们甚至不在意自己在传播什么，他们只要红就够了，他们更像是艺人，而不是媒体人。
媒体人是尽量要隐身在新闻之后的，而短视频红人，他们本身就是“娱乐内容”的一部分。
直播展示就是一种新造神运动的表演。
南溺水先讲了大义撒了钱和承诺，然后普及了科学，给大家增加了知识点，终于，进入了表演环节，完美展示了新时代的大众引导的全套手段。
“我一口气和大家说了这么多，可能很多朋友还要按回播和搜索一下我到底在说什么，这些都不着急。我现在给大家展示一下，完美的品选牛的部位肉到底有多安全。我刚才说了，完美可以控制品选牛是否产肉，在他们得病期间，是可以让他们减少个体的质量负担，而全力抗病的。不过，这位野心二哥的胸肉也算是长成了，所以，我就现场给大家吃一次染病品选牛的牛肉，因为，在完美的养育体系下，这些从本体分离的肉，是可以快速消去病毒的。作为一头完整的牛，有内脏系统，有众多末端，而且，它还需要呼吸才能活着，我们是无法用浸泡法来为它进行全身内外透彻的病毒杀灭的，但是，单独的一块肉，要进行全部杀毒，完全没问题。”
工作人员开始了对品选牛进行采肉，这个步骤，很多品选牛直播的忠实观众，早就熟悉了，他们知道那些品选牛完全不会疼，用一个有点倒胃口的比方，采肉这个项目，对于品选牛来说，就像挤黑头一样，虽然是从体内分解出去了一些有机体，但是，完全没有痛感，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整体内循环。
而很多第一次看直播的观众，还是有点吃惊的。
十分钟不到，两块硕大的牛胸肉就脱离了品选牛的本体，工作人员首先把牛肉上秤，两大块牛胸肉，还不是完整发育状态，每块也有十五公斤重。
然后，一台可以推行移动的带有小型培养槽和很多附加设备的机器被推了过来，工作人员把两大块牛肉投入了其培养槽中。
“我做这个吃播，并不是说，我们会把感染的品选牛的肉产品进行灭活处理后出售，相反，我们会停止品选牛在疫情期间产肉。我只是想告诉大家，虽然防疫抗疫是绝对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品选牛真的不是用传统的养殖生物的健康标准来判断的，因为体外强化系统的加持，也就是为了支持品选牛身上的定向生长肉品的生长的辅助人造肉营养装置，是能够让品选牛更健康的。我甚至想建议那些原本的老派肉类养殖企业，如果你爱你们的牛，就为他们配备体外强化循环辅助装置吧，这会让你们的牛有更强的生化属性，对了，吃半机器牛产出的肉，这很赛博朋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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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寰球卫士》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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