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记14岁为母现八十五岁的大堂伯母
应该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搬的家,不再与二伯父家共屋檐。但小时候玩耍的记忆,空暇时刻都是跑到二伯父家的某一个大大圆木柱上,滑滑梯下来。作为山地区域,村落房屋地势呈现不规则的梯田高低。堂大伯母家就在二伯父家后面,地势高半截,也有一路之隔。
记忆里的堂大伯母家门口总有二棵高大的梨树,门楣也高大宽敞,方正、敞亮,门口还有二棵高大的梨树。只是堂大伯母的女儿们,是没有出现在房屋里的印象。但小时候每次路过,都会“大娘大娘”的叫唤,只是因为没有儿孙,所以高大的门户足够亮堂,但鲜少热闹喧哗,却又总散发着一种光亮普照,我觉得,那应该是那栋房屋散发出来的生命力气质。而且没有村落繁盛农忙时期的忙乱,生活里不似堂大伯母同龄人那般一直在灰暗的厨房忙碌做饭洗菜、浆洗清洗不完的衣服,菜地采摘田里劳作。没有儿子,在村落里,在我不多的孩童时期记忆里,他们的生活闲适很多。
后面这几年清明扫墓的时候,会听到父亲说堂大伯父九十岁了或九十多岁了,身体也开始不太好了,听到母亲说她的短发是让堂大伯母给剪的;再前些时候有几年堂大伯父与堂大伯母都没在家,大概是给堂姐们带小孩什么的,中途堂大伯父先回来几年,耳闻母亲是说堂大伯父懒惰,不回来干什么呢,但我也没有见他回来后积极务农或者种植果园蔬菜。
倒是有堂大伯母磨浆卖豆腐和鲜少在家的记忆。
这次春节回家,关于贴对联,大年二十九晚饭后傍着火苗和父亲聊天,父亲说大伯父家的堂哥和侄儿一回来就把对联贴好了,堂大伯父家也贴好了对联,也不知道他九十多岁怎么爬楼梯贴的,对联大概在买的时候淋了雨,看到有些字迹上的金粉有糊掉和掉落。我说堂大伯母和二伯母还是不说话呀,以前二伯母都是开着厨房后门与堂大伯母二个人隔着路叽叽喳喳不停的,二伯父家的堂姐堂哥们与堂大伯母也关系很好。没想到这也快十年了,真的就没说话了。然后二伯父家的堂姐堂哥们节假日回去也与堂大伯母没了往来。事情的起因听闻好像就是霞堂姐当年才几岁的儿子甜甜的叫堂大伯母问候的时候,得到的是堂大伯母不耐烦的一句诅咒,然后双方家庭就决裂了。父亲后面说如果二伯母知道我去堂大伯母家拜年,二伯母回不高兴的。
去年清明节扫墓,父亲辈的那一桌都是头发斑白了,而六七个伯母也不再是朗朗脆脆的干练主妇了,几个堂嫂精力充沛、手脚麻利、神色若定。只是一切因为依然有各位伯母们照料,作为辅助帮衬料理着一切。但在吃饭的时候,与堂大伯母相邻,看到堂大伯母很好的食欲及食肉量,我还是很惊讶的,而且衣着整洁,问询我母亲在弟弟家情况时,也言辞条理清晰。较之大伯母的一身病疼和满脸纵横,年龄要大大几岁的堂大伯母,太健康了。
每次春节回家,经过堂大伯母家的路时,我总是会深深的望向那高大门楣内。只是门口的那二棵高大的梨树不再看到,一侧曾经磨浆豆腐的石磨也再也没看到,堂大伯母家的室内情况我是没印象了。但这次春节期间经过时,刚好看到堂大伯母从中堂门口伸头出来张望,于是欢欢喜喜就去了堂大伯母家,也能很清晰的听到下方二伯父家堂姐们携家拜年热闹的说话声。
进了堂大伯母家,儿时的印象开始又有了具体的落足处。小时候应该也是经常在堂大伯母家穿梭吧,中堂与厨房以及厨房灶具摆设与厨房后门打开的情景,在我一到厨房,小时候我端坐期间烤火堂大伯母在灶间炒菜的景象浮现出来,我甚至开始想起外婆和外婆的厨房来,炊烟袅袅、柴火烧得旺盛、火花四溅、火苗跳跃,围火而坐的人谈论着庄稼长势与收成、牲畜、菜地情况,赶集要买什么,询问孩子学习成绩,在围火烤火期间,在家中主妇切菜炒菜叮叮咣咣期间,完成一家人团圆的各项交流。如果是吃饭期间,来客或者村落有人有事来询,也都是在倒水洗手洗脸后,上炕招待一起吃饭。有时会在火堆里埋烤红薯,晚饭的厨房,是香的,也是温暖的。对于山区村落来说,大部分一家人能一起吃的饭也多为晚饭,不赶着出门劳作,不赶着出门上学,一天劳作上学回来,是放松歇息的时刻。和融、温暖。
堂大伯母问我年龄,工作事,感情事,以及婚姻计划。看她如此健康朗爽,我也认真作答。她说:她一个最小的外甥都三十多了,还未婚,嗯,叫你还得叫姨。催他他还说急什么呀,昨天还来给我拜年了,然后二兄弟打了个转又回去了。
我知道的只是堂大伯母二个女儿,有一个女儿与小姑同龄同学,小时成绩也特别好,每次爷爷大声与那个堂姐打招呼问她学习学得怎么样的时候,小姑都心生忐忑。


我们在厨房炕上坐下,炕上的腊肉都特别的细,堂大伯母说这个炕还是以前的,不过把以前架起来的木板都拆了,现在都是简易的围地炕而坐。嗯,烟有点呛,你堂大伯父也年纪大了,也砍不来什么好的木柴了,这些枯的杉木枝是很呛人。然后堂大伯母说:自己能过的好也行,只是合适的话还是找个伴。不像我那个时候,十来岁就被抬花轿嫁了过来,当时家里穷,你爷爷他们家族是中农,有饭吃啊,就来了。
我知道她们那一辈早婚早嫁,但当知道她生育大堂姐才14岁时,我还是很惊讶的。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养育孩子呢?而且在当下依然有着严重重男轻女思想的村落,当时她生了二个女儿,她到底内心有没有承受什么呢?
她只是告诉我,刚结婚的那年,大伯父19岁,也是当年大伯父就参军去了。现在有时堂大伯父会突然发狂,在门口有时叫她说要打死她,有时又说:都是跟着他吃饭。大堂伯母说:你说他是不是疯,好端端的说要打死我干吗?打死我了,他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到,说跟着他吃饭,我觉得是我服气,他是傻啊,一同被募军而去的同村几个人,人家没去多久就偷着跑回来了,他傻啊,不晓得跑,而且应该也不怎么灵活,就一直在后勤吧,抗美援朝七年后,还平安归来了,无伤无病。然后回来后第二年,生了第二个女儿。

说大堂伯父回来也不会做事,农事不会干,种菜也不会,那些都是她在弄。大堂姐很懂事,也一直在帮着他。她结婚没二年,大奶奶就去世了。你大伯父有时说话不讲道理,他们亲兄弟都这样,你看你寿伯父,不也那样吗?而且我嫁过来他才几岁,后面你大奶奶去世后,他就是跟着我吃饭长大,前些时候我因为家中鸡蛋不见了就随意骂了二句,他居然认为是我骂他,真是个没良心的。老刘当时跑了,也是福气,要不跟着他,能过什么日子呢。也是这么多年,我才知道小时候我就没见过寿伯母,早早就是梅堂姐操持他们家的家务,后面梅堂姐结婚后,就是冬堂姐。原来寿伯母是自己跑的。
堂伯母说:寿伯父的家,也是寿伯母当时在的时候到山上抗梁木建的,如果靠你寿伯父,怎么可能,他那么懒,就会天天骂人,天天骂老刘(寿伯母姓刘)。当时老刘还邀她一起出走,她觉得老刘你在衡阳有姐妹,我在外地也没有谁啊,而且你真的舍得你那三个儿女啊。寿伯母是铁了心要走的,所以最小的儿子也没有带走,因为知道带走,凭借爷爷家族及族中兄弟,而且寿伯父的脾气,肯定是要去找的,但看她没带走儿子,也大概不会过于追究。也算是一个烈性的女子了吧。大堂伯母说:人家又好看又能干,外面做工能挣工分,家务也料理的整整有条,你寿伯父天天骂那些话,对,还打人,她哪能受得了,所以她走了,没带走儿女,家族兄弟也觉得错不在她。
我看堂大伯母穿的外衣像小时候老人家自己缝制的那种布衣,便问她是不是。她说是的呀,都是自己做的,里面的棉袄也是。应该是有着朦脓的意向,但当她真这么说的时候,我又是惊讶的嘴。

然后大堂伯母说起购买缝纫机的事来,说当时算就是一天做几件衣服,就有多少钱,觉得还挺划算,然后就自己攒钱,托人去镇上买缝纫机,也是自学的,当时村里有一个好的裁缝,跟着他学,然后慢慢自己也就会了。可能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就该吃这门手艺饭。中间好些年就是挑着缝纫机在方圆好几个大队和村落里做衣服。首先去的地方是自己的娘家那边,慢慢的也做出了名气,也就经常有一些人来请。有几个大队都有很好的裁缝,所以那几个大队没去过。年前那个恒爷爷说让我给他再做一套什么衣服,我打算再过几天,就帮他做,我问,你现在还能做吗?她说当然,我每天下午都会用一下缝纫机的。
在我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她拖着我去她的房间,缝纫机放在房间后门处,每次打开后门,就很亮堂,而且缝纫机被保养得还像新的一样。我问能看到穿针吗?她说可以的,需要用白布挡一挡,光线凝聚针眼还是很明显。这个架子是后面改装的,因为当时是铁的太重,挑走各大队村落做衣服还是太重了,所以做成了这个木质的,机油现在是很少了,我让这个机器保持灵活运转都一直给它上的是茶油,我每天都会踩一踩的。村里偶尔有些老人还找我干点活呢。

然后在堂伯母挂在房间里的相框,我征询同意后,拿了出来,一并看了看。有大堂伯父参军时的照片,有大堂伯母的照片,也有二个堂姐青春时的合影。还有被她剪去了一些人以及在一些她认为当下都不和睦了就想把照片也烧了的一些我不认识的人。我说这些照片就不要烧了,毕竟也都很难找到了。她说:以前很亲但现在都不睦了,留着干嘛呢,那你把那些照片放在后面,不要让看出来。
晚上回家和父亲说起在大堂伯母家的一二个小时,父亲说:你大堂伯母身体好的很,你大堂伯父就是不对,也就只敢吵骂你大堂伯母,不过你大堂伯母很厉害的,在他们那个时代,在村落也是有名的,我说大堂伯母说当时有人推荐她入党,她觉得第一自己不识字看不了报和文件,第二党员的积极带头作用在自己不能识字看报的前提下只能和睦友邻,各种谦让模范,这在当时也很难做到,而且不识字是很难有提升当干部的。父亲听到后就笑了。大概是想起了青年时候的一些事吧。然后父亲说:你母亲和你大堂伯母的关系很好,你母亲也很佩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