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念| 一间连锁咖啡馆

有段时间我总去同一间咖啡馆。

那间咖啡馆开在一座商场里，不温不火的连锁品牌。偶尔在其它地方也能看到，但远没有星巴克、Costa这样人人皆知。

但我很爱去那里。它不像商场门口那间窗明几净的星巴克，总是人山人海。在这间咖啡馆，即使在周末最高峰的时段，也总能找到一两个位置。咖啡做得一般般，但是“勺子蛋糕”好吃一绝。我总是点套餐，拿铁加蛋糕一共49元，比单点划算许多。

那个商场以品类齐全出名，周末总是人满人患。人们从北京城的各个地方赶来，商场走廊人头眩晕。

然而，工作日的景象大不相同。周围的居民并没有撑起商场日常的经济，走过清冷的走廊，那间咖啡馆经常只有我一人。

如果是去工作，我喜欢坐在里侧的座位。四人位很宽敞，可以随意地把背包仍在皮座上。桌子上摆了电脑和书，还剩下足够空间放咖啡蛋糕。中途再走到点餐处倒一杯白水，随意拿几张纸巾。

坦白讲，咖啡馆的环境说不上多么别致或豪华，简单的咖色桌子和白墙。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也没有让我产生疏离感。我好像第一次去之后，很快就觉得很熟了。

我很依赖那里，每星期都要去两三次，多数在工作日晚上。

那段时间我离开了父母家，一个人跑到城市另一头工作。那是我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在一所大专院校的行政办公室。我在单位附近租一个小开间，真正意义开始独立生活（出国读研不算，毕竟还用了父母的钱）。

虽说还是身处自己熟悉的城市。但北京太大了，东西南北两端简直不亚于两座城市。父母家两三周才回去一次，好朋友们也都在其他区域。

好处也有的，周遭全部是陌生的地方，莫名生出一点新鲜感似的，也觉得是人生有趣的体验。

但是，人在陌生环境中，总会下意识去寻找安全感。最初，每个不加班的日子，我都会去那间商场闲逛。商场很大，我去了大约二三十回才能做到不看指示牌。自从发现了那间连锁咖啡馆后，咖啡馆成了我固定会去的地方。

也许是由于住处很小，或许只是想让漂浮的内心安定下来。大段无事可做的时间，宅在家休息总觉得很焦虑。然而一旦强迫自己出门去咖啡馆，不安感就会全部消失。

说起来，当时已经二十五岁了，但对于恋爱结婚买房等毫无概念。只有租住的小开间和商场的咖啡馆是我落脚的地方，不知道未来会去哪里，会和谁在一起。

大段大段的时间自己独自一个人。一个人在工作日去商场逛街，一个人看了电影院上映的所有感兴趣的电影，一个人长时间在咖啡馆工作、看书、发呆。

后来过了大半年，我恋爱了。可是刚刚感受到一点甜蜜，男朋友就被调走出差，一去几个月。记得他走的那天，我又去了咖啡馆，一边喝咖啡一边给他发短信，却迟迟等不到回复。由于刚刚开始恋爱，心里还没有安全感，我陷入了胡思乱想的焦虑中。

仍旧点了我最爱的“勺子蛋糕”，可是蛋糕都变得不甜了。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外面人来人往。旁边的优衣库有活动，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可我却连去看看的兴趣都提不起来，越是安慰自己越是内心不安。

过了一会儿，手机终于响了。接电话，对面还是我熟悉的声音和语气。他和我讲，刚在路上没有信号。

现在我都记得，当时听到铃声立刻匆匆走到门口接电话。站在咖啡馆门口，一边笑着讲话一边透过玻璃盯着座位上钱包的那个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这些回忆，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其实掰手指算一下，当时也不过是2019年而已。

后来，我开始兼职教课，工作变得更加忙碌了。工作、写文章、恋爱，时间被压缩得不像话，去咖啡馆的频率自然降低了许多。

在恋爱中，我也由“一开始异地”的不安全感，变得逐渐笃定。现在想想，刚毕业那两年发生了好多事啊，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或许由于不断的新鲜体验，有限的时间被拉长，日子过得慢悠悠的。

反倒是后来，生活和感情都稳定下来后，这两年过得飞速，好像一晃而过。

2019年下半年，我还会偶尔去那家咖啡馆坐坐。临近年末，我已经决定过完年就辞职，退掉租住的小房子，搬去北京的另一个区生活。

放寒假前，我特意找了一个周末，又去咖啡馆吃蛋糕。“以后来的频率应该会越来越少了吧”，我心里想。

然而那天，我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间咖啡馆了。

我以为是自己太久不来、记不清商场里迷宫一样的位置。可是来来回回许久，仍旧找不到那间咖啡馆。我找到商场走廊的导航牌，一间间商铺仔细看过去。

是的，咖啡馆的位置被一间连锁沙拉店代替了。

在我不常来的这段时间里，它不知何时已经关店，在这个商场里消失不见。

当时，心里莫名突然难过了一下。虽然，它只是一家商业连锁咖啡馆，装修没有特色，咖啡也不好喝，价位不高不低，除了蛋糕还算争气，实在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商场里百家商铺，不知道这里除了我，还有没有人对它印象深刻，甚至有没有人记得它。

但我就觉得它总会在那里，从没想到过它会消失。

再后来疫情开始，整个商场关门了许久。去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开始在家办公，买房装修，和男朋友也从牵动心弦的热恋期，转为平缓安定的舒适关系。

昨天，我要去商场买一件运动裤。发现那家商场刚好有想逛的运动品牌，于是时隔一年第一次回了那里。路过原来咖啡馆的位置，不自觉脚步逐渐放慢。

我是很少回忆过去的人，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那一瞬间，脑中突然充斥了许多过去的回忆。

那些被新鲜感和坚强掩盖的一个人的日子，现在想来，一间普通的咖啡馆，竟是我重大的精神支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