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珍

外婆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淑珍。印象里她一直是瘦瘦高高的模样，在一张小小的，只能勉强辨清轮廓的黑白照片里，她有纤细的眉眼，消瘦的身形，笑起来温柔慈爱，虽然我只见过她年老的样子，但年轻时的外婆一定是个美人。 外婆生在城市边上的小乡村，是小木匠的独生女。解放前被媒人安排嫁给事先并不知晓年龄相差13岁的外公。外公后来到城市里的国营食堂做面点师，据说还为总理做过面食，是老家村里的出息人。也因为年龄的差距，对外婆呵护备至，却在73岁突发急病去世。外婆19岁就生下姨妈，一生为外公养育七个子女，寡居半生。 因为子女众多年龄差距大，好像漫长的人生里都在养育子女、然后再养育子女的子女。我就是被外婆带大的孩子。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每天背着铝制的饭盒去上学，放在特质的蒸箱里再去教室上课。经过一个上午的加热，再美味的饭菜也会变得寡然无味。那味道一度成为我的童年阴影，以至于长大后因为工作原因到处飞的我从不享受跟那个味道相近的飞机餐。再后来就被带去被外婆照顾，没过多久就被补养的白白胖胖。 和外婆在一起的童年是自由快乐的，她好像只关心我吃的好不好，觉得其他的事并没有那么重要，任我自由生长。外婆没念过书，也不识字，但会非常认真可爱像画画一样把她的儿女和我们每一个她的亲人的名字和电话画在她的小本子上，会把每件她认为重要的东西都包在一层一层的套子里面。会一趟趟地爬着楼梯去买齐她认为我会喜欢的零食，在她的世界里好像吃得好就是最深情的照顾。 小时候她伴我长大，等我长大了就慢慢陪她变老，我人生至今的一多半时间都是在外婆身边度过的。牙牙学语的婴幼期，快乐无忧的童年期，懵懵懂懂的青春期……日渐老去的外婆却越来越活得像个孩子，她害怕一个人睡，害怕生病，总是将药品储备齐全才安心。外婆的人生是有遗憾的，没有生在富裕的家庭，接受良好的教育；外婆的人生也是幸福的，一生都在丈夫和子女的呵护下，子孝孙贤，身体康健，成为邻里羡慕的对象。外婆虽然没有文化，却并不重男轻女，因为长久陪伴产生的感情，我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她希望我早日成家过安稳的日子，却并不反对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这些事情让我不能再陪伴她。 外婆的生命停留在93岁这一年，外婆的身体一向很好，80几岁还有挺直的腰身，只是最近的两年才日渐衰弱。我们总以为外婆的生命已经足够顽强，她已经陪我们足够久的时间，在有她的时光里已经竭尽所能的照顾她陪伴她给她最好的，可当她真的燃尽生命的时候还是那样不舍。外面的世界再耀眼，只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最终也没有活成外婆期望的样子，但我庆幸我是外婆带大的孩子，我独立乐观，会永远记得外婆那些大智若愚的生活智慧。在接下来的每一天，不违感受，平凡但诚实，普通但理直气壮的往前走，直到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外婆那样宽厚仁爱。我想从今天起不再难过，但我还是会继续想你，而你会不会披星戴月，乘风破浪来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