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影史Stage1(一):评判、孤独与共情
我有点不太会写文章了。
常空有一抔情绪,落于笔尖却难以精准地传达,如同一个未曾学过演奏的乐师,总只能听凭灵感消散;又好像平日做梦的旅行家,走到雪山面前却突然忘却了来意。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中学时代当真在空间没少写作——当初还是个人化却开放的QQ时代,那许多游记、随笔、歪词大多粗浅、未经雕琢,“像写作文”,却也悠悠然带有一份执著的狂气,后来,想再落笔可就难了——自诩为影迷了这么久,却从未在豆瓣写下一篇影评,我不承认我不会写,却承认我不敢写,既是在意旁人指摘,亦是懒惰不愿花偌大精力反复钻研。
“总结”是要写的。如果影评天然要顾忌读者的视角,是各种成色的商业片、剧情片、纪录片,从《西红柿首富》到《肖申克的救赎》,“总结”便是自传式的作者电影,是《痛苦与荣耀》、《野草莓》、《八部半》,个人化的事物,不容置喙。
迷影伊始,我曾苦心探索个体评价影片的准则,更发明了一个“主观出发的客观”的概念,但后来发现,即使是《视与听》和TSPDT榜单,讨论起影史来也常常被人唱出反调。我见过有人在豆瓣大骂斯坦利·库布里克是垃圾导演,论成就论艺术决不能排入影史前列,而《视与听》和TSPDT不过是胡扯罢了,我自然大为光火,挽起袖子下场辩论,结果被人家一句“库布里克没在三大电影节获得过任何奖项”尴尬抢白,确实,若他认定三大为绝对权威,我也委实辩无可辩。
有人拿着绝对的相对主义作武器,拥趸排名榜单、地位定论的人纷纷败下阵来,吵到酣时只要一句“见仁见智”或“一切都是相对的,没有客观的影史评价”便可一招太极揽雀尾将敌方凌厉的攻势防回去,《逐梦演艺圈》也好,《教父》也罢,通通一碗水端平。“见仁见智”自然不能说有什么错,却也一般不会给出任何值得碰撞的观念,反倒是极好的终止恶性讨论的话术。
还有第三类,你和他谈艺术,他和你谈意识形态,这可不得了。批评张艺谋,就说他净拍中国人的肮脏给西方看,好骗些熊和狮子奖杯回来;吹捧《流浪地球》,就大谈中国的集体主义与如今宣扬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并指出《星际穿越》无非是西方主流意识形态,也不过如此。意识形态不重要吗?我方才通读完的《认识电影》尚且花了整整一章节来讲。但是意识形态可以用来评论电影,却不能评判电影。电影不是宣传的工具,而是文化交流的媒介。艺术领域不是各种主义者相互攻讦的战场,而是可以供人诚意正心的花园。
其实还有很多,有人喜欢用票房评价电影的质量,有人将“三观不正”挂在嘴边,有人妄图用流量电影和原著抄袭两座大山将《少年的你》扣死在地底,更有泱泱大军对《地球最后的夜晚》亮出“看不懂还不烂”的屠刀......对于这些,我在知乎吵累了,烦透了旁人的阴阳怪气,也厌倦了自己的咄咄逼人。
究其根本,都无非是一种对话的失败。在成年人的世界,我们一直追求的“求同存异”、“开放包容”的香格里拉美好,却难以不打折扣又不过火地抵达。即使我们拥有表面的礼节谦恭,却未必真正能在坚持自我的同时摒弃成见。这并非是某种悲观,却是一种惋惜,一种悲叹。
随着观影量增多,我最初定义的所谓“我喜欢的电影”与“我认可的电影”之间的界限也日益模糊。我不再标榜“主观”或“客观”,而改为强调“观感”或“观点”,虽然内在必定会有追求客观评价的一套体系,但愈发明确的是,一切的评判皆以“自我”为核心——这并非我方才提到的“相对主义”的某种变体,而是发端于我理解的艺术鉴赏的特质——在孤独中追寻共情,在他人的世界中追寻自我。
所以,对于影迷而言,“私影史”是个再美妙不过的词语。从豆瓣标记的第一部《敦刻尔克》,到整整第一千部标记的《公民凯恩》,我的“私影史”也终于画上第一个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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