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添灯

岁末将至，应该道声新年好。这个时候写生命，可能又有人要怪我不合时宜。可在新年的开始谈谈生命，又何尝不是顺应着大家想要借着新年改头换面，过个牛年的俗愿。上次写生命被长辈拿来数落，虽不觉得有错却也不知如何辩解，如今再次提笔存着一点希望，希望在这年关为迷途之人点一段路灯。

【生命之始，何来拥有】

二零二零年九月命运为我安排了二十五个可爱的引使，我遇到了二十五个三到四岁的儿童，他们天真纯粹，顽皮可爱，我只在他们的人生里存在了三个月，他们陪伴了我却不止三个月，或许如今的他们早已不记得我，就像我早已不记得三岁时跌过的跟头，可我反复回忆他们的可爱，他们有的腼腆羞涩，有的机灵活泼，曾经一次次发自内心地拥抱他们，握紧他们柔软的小手，感受他们的依赖，这些温暖在日后滋养了我。

儿童思考生命吗？或许他们也有深邃的思想，我一直没有忘记，我与他们相遇的第一个下午，那个小女孩说“我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以为的远究竟有多远？他们时常虚报年龄，想快些长大，他们以为的长大究竟有多好？那时拥有便是可以为，没有人想源头在哪里。

每次起床摸索袜子的时候，都会想起其中一个总是笑着的小男孩，他很少哭，总是瞪着大眼，笑呵呵地看着，他不紧不慢，我却不舍得催促，一次午休，我正在解决这边的小朋友“脱不下衣服”的困扰，他带着灿烂的笑容在被子上跌跌撞撞地跑来：“衣服脱不掉，袜子也找不到了。”我回答他：“你先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马上过去。”可还没等我过去，他又光着腿跑了过来：“袜子找到了。”依然咧着嘴笑着，我有些心疼，赶忙把他搂回被子里。问他冷不冷，他摇了摇头。

其实软软的被子，对于那么小小个的孩子来说就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山峰，他在深秋的天，光着腿跨一步一倒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袜子找到了”，这事儿我每回味一次，都像是为心脏做一次复苏，成年人的心很难能被温暖，我能为此真心感动，便也是一份慰藉。

那段日子里我并未将他们视为孩童，对于他们提出的问题我都要等一等想一想再做回答，相比迂腐的心里还打着小算盘的成年人，跟他们聊天简直是人间至幸，一次平日里最顽劣的那一个自己偷跑到人造小溪附近，结果失足湿了鞋子，当时我得空，就带他回去吹鞋子，他难得安静，在旁边一直看着我，我便把手中的吹风调小了些，问他为什么不听老师的话，跑去溪边。他低着头看着脚丫，只问我鞋子吹好了没有，我说湿的厉害，得吹一会儿，他一听就有点急：“那就没时间了。”我感觉这是一个可以进行教导的方式，于是就同他说，如果当时听话，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玩的。他依然不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我，于是我便继续巴拉巴拉地讲道理，他当真是难得的安静状态，听我唠唠叨叨跟他说着，等到我鞋子一吹干，给他换上他就飞奔了出去，留下我手拿吹风哭笑不得。可也是他会突然接来满满的一杯水，端来给我喝。

本是想长久与他们相伴，却奈何被要求以教师的姿态降服他们，教者泯去童心也令我深感不安，我一直被他们治愈着，却没能力护佑他们，亦担心教的他们不够强悍，长大之后被人欺软。

愿他们新年喜乐。

【强者贪生，弱者惜生】

离开他们，我竟有段时间真的像是失去了庇护一般，时常想起与他们相处的点滴，有时还会自顾自地傻乐。一个月来，我虚度时光，穿梭在街巷，也试着行走在贩夫走卒之中，我想品一品，嗅一嗅这校院以外的烟火气，一时间世间的声音都可以在耳畔穿梭，虽人大多以利是图却少有轻贱生命者。

这世上的强者自不必说，生就如同一场游戏，他可以于其中穿梭自如，并无丝毫累身，有限的生命都不能满意，还要贪永生。可是弱者大多陷于困境，前进后退皆是遍地荆棘，却也要努力地生着，能于清粥中映出满足，陋室中回荡笑声，父慈子孝，家中时常温暖。

-年-

过年家家都是鸡鸭鱼肉，超市生鲜区鱼缸里的游鱼不知何时被宰，又入何人之腹，有数条小鲫鱼，被装入了食品袋里，因为顾客众多，还来不及处理，被放在了柜台上，鱼离了水应该会很难过，它们在带子里翻腾不休，终于有两条跳出了还未扎紧的带子，跑到了台面上，鱼缸转圈围着柜台，它们只要再一翻腾就能滑入鱼缸，可是两条鱼却好像耗尽了体力，一动不再动，只那一张一合的腮表明它们还活着。我在心里暗叫加油，可直到一个女店员腾出手来它们也未能再回到水中。它们是想着活命的吧，可就只差一步，许是它俩看得开，即便再入池水终究逃不过成为人饭桌上的一盘菜，若是造化弄鱼，翻入天敌的缸里也是一命呜呼，倒不如做食物链的末端，直接被人添姜蒜，粘热油还能香气满屋。当然这也是生而为人寻来的借口，我非鱼我不知鱼之思。

但如若当真是弱者，最能通晓生之不易，不知下一刻的安存，便只能过好眼前，不论人还是鱼都要惜生，用尽全力地活着。

【生命之大，化小而难】

活一遭的人都说一生顺遂是大福气，所以大多祝人顺顺利利。可祝福并不能真正免去世间的灾祸，大坎可能伤及性命，小坎也要害人伤肝动气，然中国人最擅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也是我一直奇怪，中国单幅的画作里极少遇到场面激烈之作，人物多是妙士，于宽广空间里或坐或卧，或行或立，神情悠然，似之前有喧天的风波，此刻也已然激情褪去，徒留清风拂袖，意境悠然。

国人不喜欢大动干戈，愤怒也好，怨怼也罢，“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正统的生活美学，即便他人欺我，他人负我，他人损我，我不以此为学，复去伤别人，所有的一切就在我这里结束。可真善者屡次被人所轻，甚至一次便开始恐欺欺复凄凄，于心中设起防来反像是戚戚小人的姿态，雪上加霜。

生命说大了很大，人人都希望美又好，可化为日日小事却是难之又难。现在成人之间相帮者甚少，真心待之的竟也恐，小心翼翼直至心怀鬼胎，细想来这世间的烦心事多之又多，若当真要一一去还，恐怕一生都要陷于其中，古人以衣袖一挥，大笑开怀还是最最真切的智慧。

我想劝，劝人也是劝己，心有郁结的人度日难捱，有委屈便生可怜，责备心有郁结之人的人，心不够仁慈，但也是善，然而中伤他们的人才真正可恨，郁结就差一个解开，如果能向着寻解的方向，那总有一天能够开阔。

或许就一个“会好的”如此简单的念头就能走过最难捱的时日。

-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