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小馄饨
远处静安寺芮欧百货的豪华玻璃幕墙映衬下,形形色色穿着讲究的年轻人来来往往,西装革履配着一丝不苟的围巾,讲着夹杂英语的电话;造型摩登的老爹鞋,背着老花LOGO的双肩包……停下等红绿灯的时候,黄色蓝色混杂的电动车送餐大军里突然冒出:“不好意思啊,你外卖被偷了,我转你钱吧……”的插曲,现代社会便捷所衍生出的种种荒诞,让人气愤又无奈。
小学一二年级,在盒饭都还不普及的年代,自带午餐是每日的必需。中午,全班热好的饭由值日生组队到食堂抬回,大家几乎是一拥而上从泡沫箱里拿回自家饭盒,虽然基本上都是一个模样的不锈钢或铝质款式,但丝毫没有降低在大蒸箱里互相串味了儿的午饭的吸引力……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动动手指,瞬间就把平日的琐碎变成了一张窗户纸,由于疫情而兴起的带饭热潮,时常让我将以前有趣的时光拿出来回味。
走过展览中心门前空旷的大道,马路逐渐变窄,“威海路”的公共雕塑、两旁的翻新老房子和挂在海派晾衣竿上的睡衣随风飘荡,光鲜亮丽的繁华背后也进行着普通人的日常。午饭时间,路边的半地下式小馆子活跃起来,桂林米粉、裕兴记老字号面馆里面坐满了街坊和白领。在与网红荣宅擦肩交错的路口,我选择继续沿着不熟悉的威海路探索。终于,在一家人头攒动的清真美食店旁(下次来吃),发现一个门头不太起眼,但排起长龙的馄饨馆子①。

说起馄饨,大连人都有一个必提的老字号——“共慶園”②,这是我在内很多大连人小时候的记忆。三、四年级刚刚开始学着“下馆子”解决午饭,必去的就是学校后身的共慶園馄饨馆,四块钱一碗的鸡丝馄饨加上一块五一个、两面煎的金黄的洋葱猪肉饼,是我每周末课外补习班的动力之一。即使现在各式连锁餐馆应运而生,但每年回家我都会去共慶園,叫上一份属于自己的固定搭配,回味一下经典的味道。我更喜欢广东的说法叫”帮衬“,这些几十年的老店依然兢兢业业,也值得大家的帮衬,在走进它们的那一刻,我心里会产生作为老大连人的自豪感。(大连的老店说起来也可以再单独写上一篇)

而上海的闪光点之一,也是馄饨。刚决定来上海不久,就听家里一个早年走南闯北的阿姨跟刘女士(就是我妈)提过很多次:“上海的小馄饨最好吃,有速冻的给我弄一点!一定要正宗的上海小馄饨!”可真的到了这里,又不知道从哪里找起才算正宗,荠菜馄饨、黄鱼馄饨、拌馄饨、炸馄饨……大概这馄饨也和肠粉一样,只要是在它们原产地做出来的,口味就都叫正宗了吧。
弄堂小馄饨的招牌十分朴素直接,黑底上的红字边缘已经暗哑下去,招牌下面越排越长的队伍让我灵光一现:今天算是可以给家里的阿姨交差了!加入排队大军,在门口现煮的档口排队等着,前后有端着自家不锈钢锅的阿姨、脖子上套着各色工牌的办公室职员,也有和我一样来凑热闹的觅食者……门口煮馄饨的阿姨根据每位客人的口味要求熟练地增减佐料,她身后小窗口里面是个两平米见方的操作间③,肉馅儿从盆里被划拨到皮儿上的过程,就像是墨水儿从笔尖写到白纸上一样顺滑;抬头红底白字、贴过层层”补丁“的价目表也再次印证了这家老店的沧桑;拿到煮好的馄饨的食客,需要自己找迅速被打扫干净的空位坐下,若是想再到紧里面的窗口加份浇头或大排,也完全不用担心座位上的东西会被拿走。在大碗馄饨④即将完成之前,我从包的犄角旮旯里,搜刮出十三块纸币和钢镚儿,叮叮当当地交上去,算是为一个时代的坚守而致敬吧。

202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