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华语乐坛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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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好像真的迎来了夏天。
参加《乐队的夏天》的31支乐队,有成立三十年的面孔,有中生代的新裤子、痛仰,还有挑战他们的新新人类。摇滚乐队上综艺节目这事搁20年前会被喷死,但是当下并没有降低它自带的话题性。
谁曾想起兰州,这个黄河穿城而过,两山相夹的城市,也曾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音乐往事。
01序曲:把摇滚进行到底
在很多老辈人的记忆里,80年代是一个文艺、诗性、理想的年代,也是一个打破坚冰、人性觉醒、思想启蒙的时代。
随着改革开放,在海外燃烧了30多年的“嬉皮士”和“摇滚”基因,通过一些渠道慢慢进入到国内来。
年轻人表达出对新生事物的狂热,他们开始更多地关注自我、个人。更多年轻人开始留长发或者半长发、烫头、穿牛仔裤、跳霹雳舞为时尚,当然还有玩朋克。
80年代前半段,受信息接收方式限制,大家看到的世界是理想而原始的。后半段的时代文化,则显得复杂多样,西方的文化在此时不断传入,年轻人对时代的感触更敏感,自身的眼光也在变化。
1980年左右的中国摇滚乐开始萌芽,开始出现在部分年轻人当中,但这只发生在北京。Beyond乐队早在1983年就已经成立,但对内地摇滚乐的影响更多发生在75后的身上。
1985年之前,在距首都1500公里的兰州,“玩摇滚”三字还比较空白,只是零星地出现了一些接触到欧美音乐的人,接触欧美音乐的渠道大多来自政府和部队大院的工作人员及亲属。
一年后的纪念国际和平年音乐会上,崔健一首《一无所有》唤起国人表达爱与自由的新渴望,给中国摇滚乐竖起了一杆大旗,从此国内刮起了一阵摇滚风,一道声波直冲全国。
很多青年放下书本拿起吉他,拥抱摇滚乐这个理想,准备付出生命去死磕,把摇滚进行到底。
02萌芽:重工业城市的金属声
多年以后,人们回首往事时就会发现,相对于50和60后经历的一切,他们更像是共和国的“黄金一代”,而接收到这道摇滚声波的主体就是他们。
第三个“五年计划”为建设三线成为战略大后方,有14个企业从北京、上海、青岛、沈阳等地迁到兰州,这基本奠定了兰州成为闻名全国的重工业中心城市的地位。
80年代中期的一切开始前,有计划经济时期的“深圳”之称的兰州,以绝对的政策优势,吸引很多人举家西迁来建设西北。
1985年,这里的70后刚好处在黄金年龄,他们的父母大多数是计划经济时代来兰州的50后。
1990年1月,当时还是贝斯手的张佺和几个歌手组建了“地包天”乐队,就在当时永昌路上的“白天鹅”歌舞厅驻唱,他们唱响了兰州地下摇滚乐队的序章。
后来人们再注意到“地包天”还是《中国好歌曲》第一季总决赛,原“地包天”乐队成员马上又带着一首《她》闯进8强赛。
几年后,在东方红广场卖磁带的青年人周进联合老咪、杨杨、孔祥斌、张哲等人组建了“残响”乐队,一诞生就以“金属”当之无愧地成了兰州摇滚乐队的先驱,他们在“海马歌舞厅”建立了一个摇滚青年、颓废派和艺术家的小圈子。“残响”渐渐誉满兰州,并有了自己的疾速金属作品,演出也多了起来,达到圈中的鼎盛之后,却最终停滞不前的日子里解散。
1994年是中国摇滚乐的顶峰也是元年,“魔岩三杰”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一战封神,这一年人才辈出,佳作不断,但此时“残响”是兰州摇滚的代名词。
它直接影响了一大批兰州1998年之前成立的乐队,“霍乱”、“呆头鹅”、“树”、“点串”、“飞蛾”、“类人猿”等乐队在“残响”的启蒙影响之下踏上摇滚之路。
他们掀起了90年代初期的翻唱潮流,摇滚精神、打口磁带、孤独的思想、低标准的物质生活为后来很多人的青春岁月和“命运”埋下了伏笔。
1994年开始,在兰州红火多年的大众舞厅逐渐被卡拉OK取而代之。后来大型的夜总会陆续出现,到了1998年陆陆续续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酒吧。
酒吧驻唱为摇滚歌手们提供了一个平台,但理想很丰满,现实特骨感,很多人只是混个温饱。
后来“残响”重组改名叫“解散”,就像过去叫小孩子阿猫阿狗,以让他们避免遭遇轻贱的命运一样,但“解散”乐队最后还是解散了。
当时大多数人都没意识到,从人口结构上来说这也是兰州年轻势力最后的辉煌,因为改革的春风下,很多有才能的人已经陆续选择离开兰州,迁徙到机会更多的地方寻找未来,被选择后的结果迟早会在低洼处汇齐。
03躁动:兰州是燃烧着地火的城市
1999年12月31日22时,人们就聚集在东方红广场迎接新的一个千年的开始,期盼和想象更加美好的未来。
很多家庭刚经历了国企下岗潮的冲击,计划经济的动摇也影响到社会治安,但并没有影响到摇滚青年们的燥热的情绪。
世纪之交,所有人的感情都有点复杂,但很多事在想像中发生的时神圣无比,而当它真实的到来时,人们却失望地发现,它一如往常的平淡,他们回家继续看重播的《还珠格格》。
1997年之后兰州地下摇滚进入了正式的躁动期,他们要凭借年少轻狂把噪音推向高潮。
“我顺着地址寻找一个朋友演出的酒吧,是的,是这里了,门口聚集着穿着奇怪衣服的孩子,三五成群,长发青年进进出出,在白天所见不到的美丽少年,在那个时候全部出现。大厅挤满了人,门口的帘子全部被卸掉,就连门扇也不知去了哪里,你如果穿着布的衣服就等于是给别人免费擦皮夹克,即便是缠过的最小的脚也难以两只都落在地上。”作家韩松落这样描述1997年他见到的兰州摇滚现场。
如果说兰州地下摇滚有“繁盛”时期,那么这个时期应该是在1997年到2005年之间。
1997年12月,名噪一时的“唐朝”乐队在来兰州演出,一周后的12月12日,8支本地乐队在水泄不通的“都市快车摇滚乐酒吧”进行了名为“十二月·火”的演出。
8点开场,7点就没了座位,9点多门厅外还有一群人伸长脖子往进挤,摇滚青年们狂热而又盲目的热情差点挤爆场馆,声势比唐朝还盛大。
1999年的兰州第一次摇滚演出在西北师范大学举办,上场的乐队有“临界·树”、“水晶花园”、“凸凹”、“重创”、“倾斜”、非法聚会”、“散人”等十余支乐队。这些以高校生为基础的乐队组成了兰州摇滚乐的主要力量,他们是新新人类,校园是摇滚乐的第二阵地。
这时期酒吧是这些摇滚乐队的“大本营”,只要是酒吧,几乎都能看见摇滚乐队的影子。曾经“滚石”、“双百”、“别特”、“我的天堂”、“岁月如歌”……这些名字都在兰州地下音乐的进程中留下了脚印。
这时人们上网交流的方式还是论坛发帖,四大门户网站的老大还是张朝阳的搜狐,后来人气最旺的BBS“天涯社区”才刚在海南创办。
2000年兰州有两个在西北很火的论坛——兰州灰姑娘论坛和属于乐迷的地火论坛,而兰州的乐队也形成以“兰州新声”合辑和两个论坛为核心的群体。
社会人要向外走,校园青春新生的力量源源不断,出现了一大批新生代的乐队。他们精力无处发泄,对什么事情都不满,狂热地搜寻的打口碟,弹着技术粗糙不堪的吉他,音乐的氛围愈显活跃。
有前辈开路,信息的传播更加多元,兰州地下摇滚的风格向纵深多元方向发展。这些乐队中少部分来自工业区西固区,其中大多数来自高校云集的安宁区。
长头发,上身黑色紧身皮甲克,下身破牛仔裤,眼神冷酷,音乐本身如何都是不重要的,统统在效果器的渲染下变得很疯狂、躁动、缺少精神的内核。
在双百、滚石、海马、建工局破败的俱乐部里,各种噪音和实验音乐夹杂兰州脏话震得墙皮剥落,他们发泄着青春期的荷尔蒙和未来的迷惘,并不知道音乐会走向何方。
“我从来不摇滚,但我天天都在愤怒,我唱歌跑调,但我时刻都在嘶吼”这是这时期兰州摇滚的写照,他们用酒精和最简单的物质需求追着摇滚梦。
或许正是兰州地理位置上的封闭给与了摇滚青年们一些庇护,这些年轻的家伙每天都保持沉重、愤怒和对抗,并没有感觉到这个社会正在悄悄发生的变化。
1999年从兰州走出去的乐评人颜峻说,兰州玩音乐的要么是眼高手低、只知道喝着啤酒骂人的老朽,要么是新一代摇滚玩票者,要么是懒得排练的晚会主持人式的青春朋克,要么实验音乐和即兴音乐玩家。
兰州渐渐被口头传播推向摇滚城市重镇的行列,这个趋近于迷醉的城市被冠以“中国摇滚乐的西雅图”的盛名,但这是青年人用激情与荷尔蒙浇灌地无源之火,他们地身后并没有留下太多值得传承的阶梯和建筑。
对于香港人来说,他们清楚地知道香港这地方可以出来一百个刘德华,但不可能出现下一个黄家驹。
对于兰州人来说,他们知道兰州这地方历来能叫上名的乐队有300多个,但是什么时候能出一个beyond?为什么兰州就没有走出去一支专业的摇滚乐队?
04衰落:昨日不辞而别
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随之成为全球资本的造梦工厂,以及全球贸易规则在中国的逐年内置,这里逐渐成为世界最大的名利场。
如果90年代是一个慢坡,中国人的价值观从理想爬到现实主义,那2000年后娱乐和拜金主义则如洪水猛兽一样让死磕理想的人们措手不及。
1999年《新周刊》的年度关键词还是“知识改变命运”,2002年已经变成“新兴阶层”和“欲望都市”。
人们讨论地话题都牵涉经济,人文话题渐渐变淡,资本开始收编人们的生活,永怀梦想的摇滚青年们向北京挺进,更多的人低头接受生活的检阅。
2002年,别峰、周进以及柿子组建了“兰州噪音协会”的实验音乐厂牌,后来被誉为“中国非学院派实验音乐的最高水平”。他们仍在坚守,想在实验音乐中找到立足之地,但这真是逆流而上。
2003年非典来袭,给燥热地土地降了温度,时代一步步地向前走。“黄河的水不停地流,流过了家流过了兰州,日头总是不歇地走……”
这一年,一边在报社工作,一边做音乐的的刘堃成立了后来的低苦艾乐队。十几年间通过自身的摸爬滚打坚持,渐渐摸索出一条发展经验,后来签约摩登天空唱片公司,这是后话。
音乐是艺术,也是商业的,大众审美和创作者的个人表达,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这适用于流行音乐,当然也适用于摇滚乐。
诚如中国的音乐节,如今大众化路线,音乐更亲民,也更流行的草莓音乐节,已经成为中国规模最大的音乐节。而迷笛和摩登天空仍然是小众的摇滚份子们的盛宴。
千禧年前,内地对港台歌手的了解还处在卡带年代,只闻其声,没有演唱会,流行文化的商业魅力在此时还没有形成。
1998年是香港流行文化的黄金年代,人们还在热议流行歌曲是不是靡靡之音。但2001年周杰伦发行专辑《范特西》就已经收割了大多数刚开始听音乐的初高中生,流行音乐风头正劲,之后更是风行亚洲。
没有太多酒吧愿意得罪观众,2006年前后,兰州摇滚音乐陷入全面低潮,正规的商业演出渠道和配套设施都有限,玩音乐的比听音乐的人多,很多乐队解散。
有一个乐队扛了一袋子面住进雁滩的民房里开始苦练音乐,但是后面仍免不了被房东赶出来。之后关于地下音乐,人们更多倾注的情感是追忆往日。
而大多数摇滚乐队的解散,实际还是跟自己的音乐有关,还跟持续创作有关,大多数人停在了模仿和吃老本的阶段,无法完成音乐艺术生命状态的更新。
“全民摇滚”的热潮渐渐褪,兰州最终以“民谣之乡”,而不是“摇滚乐西雅图”的称呼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05涅槃重生:低苦艾和野孩子
现在对新生代的听众来说,兰州音乐绕不开的两支乐队是“低苦艾”和“野孩子”。他们把西北音乐的魂魄输送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让人们了解这里的文化。
而对他们来说,给与自己最深厚情感和精神力量的是自己成长的土地,而促使他们走出去的也是这块土地。
“低苦艾”和“野孩子”所经历的命运主题,实际都可以归结为走出去、关照自己和他人的心灵、勤奋的创作。
低苦艾乐队的主唱刘堃,1999年组建了立足于西北师大的“唇锈乐队”,当时摇滚风正劲,刘堃还是新闻系在读学生。
2006年兰州音乐氛围及其低迷的时候,乐队演出机会很少,低苦艾和六个国王基本就在“时间吧”里利用下午开门前的时间排练,打磨曲子自己走出去的风格。
“低苦艾”给自己的音乐定了严格的要求“国外很多音乐人松散那是在工业化机制内,有人在帮你负责所有的事。我们现在还达不到,能做的就是能控制自己。”
任何一门艺术都是燃烧生命的经验炼出来的结晶,艺术创作的路上机会主义难走远。如果你的作品不能打动人,说明作品不是来自生活,而是“自嗨”。
后来的五年间,低苦艾乐队决定走出去通过一些活动来锻炼自己的乐队,拓展视野。
他们一边创作一边在二十多个城市自己买火车票巡演,巡演每一站下来,在更广阔范围里的歌迷接触,他们确信自己做的的音乐是能打动人,也知道了观众对于音乐的反馈以及乐队最擅长的音乐是什么。
千禧年左右即使在北京供独立音乐可以演出的场地也很少,2001年北京三里屯一间名叫“河”酒吧成为当时北京“地下音乐”活动的圣地,是中国早期“LIVEHOUSE”的雏形,酒吧的主人是野孩子乐队。
在新世纪的最初那几年,人们的精神中还没有过多的压力与欲望,享受音乐、啤酒与爱才是每天生活的主题。
一片小小的河酒吧,就像一个小小的乌托邦,撑起了很多人的音乐梦。在这里演出的主要为野孩子乐队、万晓利、小河、王娟等民谣音乐人,而左小祖咒、舌头乐队、废墟乐队等也经常在这里演出,从全国其他城市来的年轻人到了北京,也会特意来看一下。
“那一年下雪的时候,走出了家走出了兰州。两脚埋在雪里头,我是要往哪里走。杭州的西湖太美,美得就像天堂的眼泪,美得让人心儿醉,美不过那黄河水……”
1995为音乐梦想出走杭州的歌手小索和张佺成立了野孩子乐队。
乐队成立后,他们辞去酒吧驻唱的工作回到兰州,后用了一个多月沿着黄河徒步。两人边走边学习当地的民谣,一直走到了内蒙古才停下来,歌声没断过,这在他们后来的歌里,对西部地区的民歌的偏爱仍表现得毫不掩饰。
从迈出脚步后,野孩子就开始把西北的“信天游”、“花儿”的唱腔与一种延绵流动的节奏溶在一起,甚至溶在血里,做当代的和低层的歌唱。
06尾声:明天与未来
2005年的圣诞节,静宁北路,音乐人李健傧经营的时间吧开业了,但四年后时间吧因为种种原因关闭。
在网易云音乐搜“兰州”二字就会跳出很多歌手和歌曲,在各种的专场演出中,你也可以看到兰州所酝酿的音乐潜能和底蕴,艺术成就究竟会走到什么地步,也许只有歌手们自己知道。
原文首发于公号劈柴少年,作者劈柴少年,阅读交流V:pichaing。
原文链接《兰州音乐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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