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冬闺集艳图

今年突然时兴起鲜切水仙，大多从福建漳州发货，单瓣带花苞100枝，只要28元，还包邮。100枝水仙用一根橡皮筋捆着，放在一个泡沫盒子里快递过来，接到手中时，已经有些软趴趴，恹恹然，但是插入水中，很快，它们便会重新焕发，飘飘然有仙气了。

水仙真是有仙气的花，是仙子气。花香自不必说，花朵儿，也是超凡脱俗的清丽。花朵中央有一蕊黄的碗盏，碗盏中三柱雄蕊似三粒黄汤圆，花瓣轻薄，是白色的，第一层对生三瓣，下面又是一层对生三瓣，与上层交替重叠着，俗称“金盏银台”。

“金盏银台”这个名字有些俗气了，水仙骨子里是有富贵之气的，但它也能大俗大雅。“俗”，不是俗气的俗，是接地气的意思。水仙长相高贵，却走得进寻常百姓之家，是冬季最常见的案台清供。

收到的100枝水仙，我将它们分开了插瓶，什么瓶都适合，青瓷色梅瓶里的水仙有《红楼梦》妙玉的清高，深釉色圆墩细口酒瓶里的水仙，有《有匪》中周翡的侠骨正义，玻璃水杯中的水仙呢，是少女时期的刘亦菲，冰清玉洁。

水仙香味是能给人带来愉悦的，这种愉悦，不亚于朋友间的一份小龙虾，不亚于临睡前的一份辣味鸭脖。

鲜切水仙，第二天就开出一半，还冒出些淡绿色花瓣的花朵，模样儿和白水仙是一样的，略为小些，可就是不香。白水仙是林黛玉，那么绿水仙则似林黛玉边上的紫鹃了。

一枝水仙，四五朵花，每一朵花，都似《红楼梦》中的一个女子。这样一想，便想起《红楼梦》中有一回，贾宝玉去潇湘馆，也是这般的冬日吧，潇湘馆里，不但宝钗姊妹在此，且连邢岫烟也在那里，四人围坐在熏笼上叙家常。紫鹃倒坐在暖阁里，临窗作针黹。宝玉笑道：“好一幅‘冬闺集艳图’！”

蒋勋说，宝玉永远欣赏这些女孩子，觉得她们每一个个体都很美，聚在一起就更是美极了，所以他要感叹冬天闺房里的是“冬闺集艳图”。

接着，宝玉看见暖阁之中有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便极口赞：“好花！这屋子越发暖，这花香的越清香。”

冬闺集艳，集在一起的是《红楼梦》中可爱的女子，还有这娉娉袅袅，香香艳艳水仙。

这里的艳，是一种极雅致极可爱的艳，是一种玉色轻明的艳。

水仙花不怕冷的，同一批鲜切水仙，放在空调房中的，经历过一次盛放，很快干枯了，倒是放在阳台上的一瓶，清清静静，颔首微垂，开上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去年此时，已经写过了水仙，今年，又写，明年，还要继续写，每年过年都要写水仙。有些事情不会厌，好似一部《红楼梦》，无论从哪一页翻起，再读，都能读出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