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赏妙品金瓶梅(8):吴月娘为何引娘入室女婿陈敬济

陈敬济为避祸,在西门庆家常住下来。西门庆以保管为名,名正言顺占有了他带来的巨额财产,还把他当勤杂工使用,算是“人财两得”。但对这样一个“志诚的女婿”(吴月娘语),西门庆却不放心,因为他自己经常外出鬼混,家中有一众娇妻美妾俏丫头,多懂男女之事,若让正值青春年少的陈敬济混迹其间,难保不会后院失火,闹出让他戴绿帽子的风流韵事来。于是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给陈敬济立下规矩,“每日只在花园管工,非呼唤不敢进入中堂”,以防患于未然。这规矩吴月娘不会不知道,而且因为西门庆经常不在家,监督执行还要靠吴月娘。吴月娘出于维护家风的考虑,本应严格执行这个“限令”,可她却趁西门庆外出给提刑所贺千户送行,利用“呼唤”的特权,“引狼入室”,主动将陈敬济叫进后院的女人堆中来,带头破坏这个“限令”,理由看似冠冕堂皇:
月娘因陈敬济一向管工辛苦,不曾安排一顿饭儿酬劳他。向孟玉楼说:“……人家的孩儿在你家,每日起早睡晚,辛辛苦苦,替你家打勤劳儿,那个兴心知慰他一知慰儿也怎的?”玉楼道:“姐姐,你是个当家的人,你不上心谁上心?”月娘于是分付厨下,安排了一桌酒肴点心,午间请敬济进来吃一顿。
与“西门庆手下这几房妇人,都不曾见面”的陈敬济巴不得吴月娘这一声“呼唤”,当即兴冲冲来到后院。吴月娘态度热情而亲切,不仅招待他吃喝,还让他陪众妻妾玩牌,与妻妾们零距离接触,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吃饭犒劳的范围,是对“不进中堂”限令的严重破坏。这一点,吴月娘心里很清楚,所以,当玳安通报西门庆来家时,“月娘连忙撺掇小玉,送姐夫从角门出去了”。显然,吴月娘心中有鬼,怕西门庆知道,而那个冠冕堂皇的招待陈敬济吃饭的理由,也不敢对西门庆提起。作者为此议论道:“月娘托以儿辈,放这样不老实的女婿在家,自家的事却看不见。”
这个看不见的“自家的事”,就是陈敬济因为受吴月娘所请进中堂与潘金莲勾搭。吴月娘真的看不见吗?当潘金莲出现时,“慌的陈敬济扭颈回头,猛然一见,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这样过于强烈的生理反应,能不形于色?处在身旁的吴月娘能不有所觉察?而她却熟视无睹,反而拉潘金莲与陈敬济一起玩牌,给他们提供亲密接触的机会。可以说,陈敬济与潘金莲后来得以勾搭成奸,始作俑者,正是吴月娘。吴月娘很清楚西门庆立下陈敬济“非呼唤不敢进入中堂”家规的意图,也很清楚西门庆的妾们都是些色中饿鬼般的风流货色。特别是潘金莲,更是淫荡成性,放陈敬济进后院,等于给他们拉皮条,怂恿他们乱伦出轨。此后吴月娘背着西门庆,多次将陈敬济召进后院,每次他都与潘金莲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而且越演越烈,终至发展到光天化日之下在花园里搂抱亲嘴。如此无所顾忌,连孟玉楼都能看出端倪,掌控全局、广有眼线的吴月娘岂能一无所知?
于是有理由推断,给潘金莲与陈敬济提供亲密接触机会,促成二人勾搭成奸,是吴月娘有意为之,是吴月娘的深谋远虑。吴月娘对谋杀亲夫的潘金莲向无好感,对她霸拦汉子的荡妇行径极为憎恶,对她无事生非、争风吃醋、恃强凌弱、胡作非为的泼妇行径深恶痛绝。自从潘金莲进西门府后,鸡犬不宁,人人自危,连吴月娘正室娘子的权威地位都受到挑战。但由于潘金莲极得西门庆宠幸,又极泼辣蛮横,吴月娘自知与她公然相争,无理可讲,得不偿失,因此经常“心中不快”,成为心头之病。而整治潘金莲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潘金莲失宠。要让西门庆厌恶潘金莲,莫过于“引色狼入室”,利用潘金莲淫荡本性,让她与陈敬济勾搭成奸,伺机揭露。只有这样,才能收到釜底抽薪的效果,让她彻底失宠,从而一劳永逸制服潘金莲。这样做的好处,既无投鼠忌器之忧,又收一箭双雕奇效:在沉重打击潘金莲的同时,顺带打压陈敬济——作为已死的原配正房妻室女儿的夫婿,不可能与后任正室娘子一心,如果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将来陈经济还可能成为西门庆财产的继承人。陈敬济的存在,同样是对吴月娘的严重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快,这应该是吴月娘合乎逻辑的选择。
后来情节的发展,果然如此。由于吴月娘多次趁西门庆不在家,邀陈敬济来后院与妻妾们喝酒取乐,陈敬济有了与潘金莲频繁往来的机会,由打情骂俏发展到勾搭成奸,只是因为西门庆死得早,没有被他发现而已。试想若被西门庆捉奸在床结局会如何?待到西门庆一命呜呼,潘金莲便与陈敬济有恃无恐,淫乱无度,甚至怀上孩子,最终被吴月娘率众人当场捉奸。此后吴月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寻个理由,名正言顺地将陈敬济与潘金莲先后赶出家门,解了心头之恨,除了后顾之忧。
吴月娘是否制定过这个“引狼入室”计划,不得而知,但她多次有意背着西门庆引陈敬济进后院,让他与潘金莲任意厮混,客观上促成了两人的奸情,最终达到将两个心头之患彻底除去的目的,又确有预谋之嫌。由此可见“贤能”的吴月娘城府之深,算计之精,为人之阴险与狡诈,更可见出西门府人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又是何等的波谲云诡、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