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世间凑数的这几十年(未完)
每个人都有见不得光的事和惨不忍睹的过去,
要直面它们,敞开心扉就是故事,紧闭就是重重心事
——致我们那些不曾敢开口的过往和人生旅途
——我写出来这些过往,只是希望抑郁的你们能够知道明白,每个人都有不堪不幸,要学会爱自己。
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妈妈告诉我,在那个生活物资以分和毛计价,商品房一平300块的年代,我家的存款以万计数。小时候我对这些没有概念,只知道大家都很尊重我家,几乎所有的亲朋都有吃过我家的粮,受过我家恩惠;我妈在社会上也很有话语权;绝大多数人都还在用座机通话,夏天在户外铺凉席睡觉,看黑白彩电,数码产品是金子的时候,我开着空调趴在床上玩着我妈的摩托罗拉新品手机;在火炉重庆的夏夜开着空调盖着被子睡觉;跟妈妈在自家的家庭KTV唱歌跳舞;玩着IBM的电脑,看着大彩电;寒暑假我一定会到北京的大姨家,妈妈说我应该看世界,见世面;电子琴,美术各种培训班一个落不下;我出门街坊邻居都会亲切的称呼我“李少爷”“李大少爷”,想想那个时候的画面,我出门会把我的洋狗狗“旺旺”抱在怀里,穿着吊带裤和衬衣皮鞋,真是个少爷模样呢。
我妈妈很美,肤白面红,在校的时候人称“小苹果”。她说学校的男生经常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看她,看传说中的“小苹果”。妈妈的爱好除了做生意外就是换头发颜色以及做美容,儿随母,所以从小我也就很爱漂亮;爷爷是军人,爸爸是他唯一的儿子。父母22结婚,32岁才有我。在我前面本来有个孩子,可我妈忙着做生意,孩子流了都不知道,那之后一直就怀不上了,努力了将近10年,跑遍了全国的医院才有了我,在这10年间我妈不少被奶奶,大姑幺姑他们追着打,指着鼻子骂她没用;我一落地爷爷就去世了,我一直觉得他是在等我;我还没出生外公就走了,这两个重要的老人都没有存在过我的生命长河中,他们的样貌我只在那仅有的2张照片中见过。
父亲很爱我,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经常偷腥外遇,悄悄的跟别的女人约会,给别的女人买礼物。这个家是妈妈一个人打下的,爸爸吃着软饭,但她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于是乎,他们两个人基本隔三差五的吵架,打架,甚至拿刀互砍,留我一个人在旁边歇斯底里,无能为力的哭。街坊邻居总爱跟我开玩笑:今天你爸妈演不演功夫片呀,我好搬张椅子去楼下看呢。
妈妈得不到爱,但又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一直坚持着没有离婚。或许是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或许因为我是老来子,亦或许希望在我将来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懦弱男人,亦或许她的愤懑无处宣泄,所以她对我很厉害,还没有厨台高的时候,让我站在凳子上学做饭;没有洗衣台高也站在凳子上;字写的不好,琴弹得不好,说脏话,事做的不对等等,只要哪里没有遵守规则道德或她跟父亲吵架甚至打牌输了,迎面而来的是手脚,是铁衣架,是鞭子,是胳膊粗的木棍,我被麻绳绑在电线杆上,被吊在房顶,毫不夸张每次我都会被打到只能在地上爬,生病了也先要被打骂一顿再送医院,后来回忆我的童年,每一天都在挨打,但好在生活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我,生活上我永远是其他孩子羡慕的对象。
可好景不长,六年级的时候,父母被骗去搞传销,那段日子,就剩我跟奶奶两个人在家。他们也不往家里寄钱,奶奶就带着我投奔大姑家,大姑是开饭店的,每天都要先照顾了顾客才自己吃饭。我中午12点放学,经常等不到吃饭只能饿着肚子去上学,大姑也不曾管过我们,后来奶奶便带我回去了,我们祖孙两个每天白米饭就着咸菜生活。再后来,奶奶死了,父母回来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家啥都没有了,连房子都没有了,家财散尽,他们也离了婚,我被判给了妈妈,爸爸回到了乡下的老房子开了个麻将馆艰难度日。妈妈虽然志气不散,但因为传销骗光了亲友,没有人愿意借钱给我妈东山再起,我也由李少爷一下子变成了李二狗,生活贫困交加。
初中我考上了100多公里外一个县城里最好的初中,妈妈也被生活逼的紧着打工族去别的城市打工。整个初中,我靠着国家减免,生活补助和每月父母寄来的微薄生活费度过,别的同学在食堂打饭吃,我要自己背米去学校专门给穷学生准备的大锅炉里蒸,然后再去食堂打份2块钱的土豆丝下饭。同学都是穿的美特斯邦威,安踏,特步,以纯,那是我敢都不敢踏进去的店,都不敢多看一眼,多张望一眼就多一点失落;有一年我生日,幺姑给我买了一件美特斯邦威的体恤,不知道这类品牌衣服一定会有logo的我高兴坏了,兴奋的穿了一周没换过,可直到长大了点我才知道那时幺姑花了10块钱在菜市场买的;
学校是读10天放4天制,每个假期的4天我都寄住在亲戚屋檐下,大假才长途回大山里的外婆家。我一直都是这个4天在幺姑家,那个4天在表哥家,再下个4天在表姐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实在是不好受,走路不敢大步,洗澡不敢洗太久,电视不敢多看,懒觉都不敢睡,因为会被骂。放了暑假我就会去妈妈那里,妈妈在厂子打工,我也在外面跟着妈妈托的朋友一起挨家挨户送纯净水,推销纯净水挣点钱。我现在都还记得,推销到一个老奶奶家,老奶奶本来不要,但因为我想到了她已经不在世的孙子,看着我初中才1.5米的瘦弱黢黑的身子,觉得我可怜吧,才生了怜悯之心,接受了我的推销,那也是我的第一单,在炎热的四川攀枝花,夏季的攀枝花。
传销后父母性情更是大变,特别是我妈,她把闲鱼翻身的希望更是寄托在了我身上,寄托在了学习成绩中,她每天都要把我们穷困潦倒的事实挂在嘴边,挂在我耳边,像个复读机一样反复不停的叮嘱我。其实就算她不说我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读书突然之间也成了我唯一的出路。学校6点起床,我每天4点半到5点一定会提前起来,寝室开灯有时间规定,我就拿着书去又脏又臭的厕所借光读,冬天就裹着被子去;晚上就打着手电筒在被子里读书做题到半夜,每天都如此。所以那个时候我的成绩理所应当的还不错,不过也给自己落下了一个心理毛病——我太看重成绩。只要考试成绩没有在预期之中,我便会痛苦挣扎整整一周,那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感觉。
那个时代,非主流流行起来,我没有过,没钱非;校园欺凌盛行,我穿的又破又烂个子又小可是成绩好(初三前我只有不到1.55米)经常被混混欺负,把我怼到厕所打耳光,把卫生巾塞到我嘴里,拖到树林里骑在我身上,在离校途中当着学校同学的面揍我,吃饭的时候用菜叶扔我,我都不敢作声。每次听到或看到学校谁谁被谁谁打到医院,家长赔了钱之后,那个打人的同学依旧安然无恙的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我都在想我也好想跟他们一样啊,我不想被欺凌,想肆无忌惮的还手,剩下的交给家长解决就行了,可,理智总会劝我,忍着吧,没钱赔,没权碰。现在想想,这真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岁月。
学校每周三开放校门让家长给孩子送饭菜,每到周三,校门外都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拎着饭菜的妈妈,妈妈们都会把饭菜带到寝室看着孩子吃完寒暄几句再带走。所以每到周三中午我都不敢回寝室,我不想看见那样的场景,唯独我没有妈妈真是太可怜了,甚至我的家长会都是表哥代开的。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渴望就是想在妈妈群中看到自己妈妈,手里也提着饭菜张望着我。
还有一次半夜,我高烧快40度,是班主任通知我的表哥来把我接到了医院,表哥再才通知了我父亲,我父亲半夜包车一百多公里到医院陪了我一整晚,那是父母离婚后我第一次见父亲,那晚我真的很想一病不起。
转眼到了初三,学业越来越紧张,为了更好的备战中考我妈给我租了校内的教职工宿舍,那栋教职工宿舍很有意思,没有住老师,住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全是尖子生,也只有尖子生才有资格租住。那一年,我每天靠着喝红牛振奋精神,夜以继日的学习,以至于后来红牛对我来说根本起不了任何亢奋作用了,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中考我考的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中考分数直接保送到当地top1的高中,县教委为了避免重庆市里的好高中过来挖人,留住好苗子,就对部分尖子生的成绩作封榜处理并作提前录取,于是我在成绩出来后一周内就被叫到那所高中在暑假的开端就报了到,这也许就是我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了吧。但中考那天我也失去了我最深爱我的外婆,外婆对我来说就是第二个母亲,爱似深海高山。当年的中考作文大题是“游子身上衣,慈母密密缝”,我作文主角是我的外婆,母亲不在的日子,是她充当了我的母亲,我哭着写完了作文,在文字里给她老人家下了跪,并责怪她凭什么不等我,明明在精神游离之际只吃我做的饭,只牵我的手,一切都只要我,只认得我,怎么会舍得不等我最后看一眼就撒手人寰呢?后来我在想,也许外婆一直在等着见我最后一面,因为当我考完飞奔回去的时候,仿佛看到她在山上与我道别的身影,就像她之前在山上目送我上学时的身影一模一样。
因为高中阶段太重要了,在亲戚的劝说下,妈妈决定回来陪读。她找了份看店的工作,月薪800,花一月200元租了个地下室,地下负三层,不见天日,阴暗潮湿,我和她挤在一个屋子里整整3年。冬天洗完头发舍不得买一个50的吹风机,我看见她常常披着湿发去上班,夏天热的我们一身疹子;她舍不得买衣服,都是亲戚送的;这就是当年那个“小苹果”,如今头发白了大半,人模狗样的“小苹果”。
地下室里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个时候我青春年少有了很强的廉耻心,因为楼上住了好多同学,我害怕被嘲笑,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学校,最后一个回家,只为避开他们。整日心里因羞耻的惶恐不安加上高中学业比初中烧脑太多,我在成绩上找不到太大的成就感导致整个人一直积蓄着巨大的失败感和压力,再因妈妈来到身边后更是一刻不放松的提醒家里的现状,她吃的受的那我能倒背如流的苦难以及她眼里的冰冷人心世界,让本来就在叛逆期我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一叛到底,全都跟她反着来,别人上课都是在想怎么解题背书,我则是在想怎么玩,于是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彼时光靠成绩想考进一所好大学太难了,刚好那年影视艺术专业培训大军突起在各高校招生,顺势加上班主任为了人头费的软磨硬泡,妈妈给我报了个短期训练班。9月份开始学,12月浑浑噩噩跟着参加艺术考试,结果居然砸中了某所知名影视类院校在重庆市内仅有的6个名额之一。
就这样,我的命运再一次改变了既定的方向。
在昂贵的学费又成了问题的时候,父亲摔断了大腿。我也不知道他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人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去售楼处看房子,导致一脚踩空摔断腿,我不敢想。后来开发商赔了15万给父亲,而这15万中就有我的学费,我是踩着父亲的骨头和血读的大学,好可笑。高三那个暑假,别的孩子都在毕业旅行,而我在父亲身边照顾他,断屎接尿,洗脸擦屁股做饭。
大学期间我感觉这个专业其实不太好发展,自己毕业也没那个资本去争取,想给自己多一个吃饭的技能,于是空出时间我就在外面工作,我做过服务员,摆过地摊,做过主播,当过老师等好多好多,最累的一段时间每天只能睡3个小时,挣的钱一部分给自己做生活费一部分拿去学跳舞,所以大学期间做的最长的工作也是在酒吧兼职做DS,那段时间每个晚上我要跳3到4啪舞,因为有酒水任务还要陪客人喝酒,那是我最黑暗的日子,我在理想和现实中徘徊,在人性和本性间挣扎,在身体健康和生活中游荡,但还好我从来没有做过不恰当的任何事,因为妈妈从小就告诉过我,生活可以穷到骨子里,但志气不能;到现在我真的讨厌死那些慢摇吧,听到蹦迪的舞曲就头疼。
后来,那个老头成了我为期四年的继父,在那四年里我基本不回家,因为他讨厌我,我只要一回家,他在家的话就会找理由跟我妈吵架,把我赶出去,我妈不敢不说话,因为当时的房产证上还是那个老头的名字,那段时间我不知道在江边陪着月亮坐了多少个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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