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小说》76——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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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水替代蔬果 蔬果替代碳水 无非这样 《没死于爱情的人必将死于食物》 —— 这是米罗的表弟小说家几张的一首诗。 他差点死于他的爱情,这件事众所周知。然而他没死,这件事也众所周知。他绝口不谈那个女人,在众所周知之后。他爆瘦又胖了,爆瘦的原因他说是那阵子他吃不了饭,只能抽烟喝点果汁吃点蔬菜,胖了的原因是他又开始吃主食吃肉。 人就这么点出息,他说,哪怕下了再大点决心,最后还得扎进食物堆里,只要活着,就得自己丢自己的脸。 这全是一夜之间的事,她说,她开始讲一个一夜之间的故事,她说她见过一对卖西瓜的父子,初见那男孩,皮肤和毛发都油亮亮的,眼睛是一对黑白宝石,两只眼睛就是四颗,牙齿如贝壳,整个人又涂满了秋天田野的蜜色比一匹最好看的马还好看,她看呆了,舍不得回家,第二天再见,这个仅在城市的夜晚过了一夜的少年,皮肤松了,轮廓塌陷,头发雾蒙蒙,眼睛浑浊,就一个晚上,他就成了另一个人。在同样的季节,她还见过一只绿眼睛的田园猫,歪着头看她,笑盈盈的,又俏皮又轻快跳跃如一颗秋天的心脏,只一整子一闪就不见了,后来,她很怕再遇见这只猫,怕见到那些一夜之间的事情。
他和她走出小区门口。王熙凤说,一夜秋风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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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张咋咋唬唬对他的女友在电话里发脾气。这女孩的错,就是在他写稿子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几张骂了一通,女孩也不示弱,立刻说分手,说反正大家都年轻,条件都不差,没必要留下来受气。 米罗躲在厨房。 他和她躲在卧室。 他们都不想给出意见。都等着这场风波过去。 他问她是不是爱米罗,她想说是但是不想说给他听。他们很长时间都不能讨论近处的事,每次靠近,全靠远处的新闻轶事打开话题,自从她问过他为什么不带流浪猫回家,他绕过去打了个哈哈之后,所有近处的事他全部闭口不谈,只愿意用事不关己的事兜圈子。她迟早都会爱米罗的,这份无始无终的感情,让她每次独自旅行的时候都充满力量,她不需要让他知不知道她爱米罗,她也不需要米罗知道,有一种温暖能把她引向米罗这就够了,哪怕是寒意也好,她不在乎有没有准确的表述。 她心疼米罗。 米罗心疼她。 这是一个人的唯一表象。 你能看见一个背向人群的人的坚毅,孤独,决绝,持续,焚心以证并为之感动,你能看见他的每天,每分钟,跟在他的脚步后面走一阵子,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爱或不爱,都只能排在其后。 他没得到答案,继续拿起一本书挡在他们中间。
他和她走出小区门口。一个保安说他终于看清楚了无论发生多少事他还是个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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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椰子油面包长成山再长成山再长成山,米罗疑心这是老诗人的遗迹,走进去,呆了好久,准备迷路,还是出来了。 刻意的迷路多好啊,米罗对她说,就如那只天天留在房顶的猫,它再不能往上了,房顶就是终极,它肯定以为上了房顶还会有其他,所以它才天天来,让人们看见它在房顶,以为还有房顶之上之后,它的每天都不一样,今天离春天近点明天离冬天近点今天里活着近点明天离死亡近点,这只奶牛猫会活的久一点,米罗接着说,它不像小玳瑁那么喜欢叫,身板也比它强壮,小玳瑁因为它的叫声已经惹怒了好多人,一只猫什么都没做,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躲上房顶叫了几声没管住自己的嘴巴没讨人类的欢心打扰了人类的清净,你说人们到底想听什么声音,猫咪的声音怎么也比汽车轮胎发出的声音好听千百倍吧,还有夏天的虫鸣,本来这个世界是归万物所有的,人类盖起房子占据了大片空间,屋子外面也尽量建起围墙能挡住什么就挡住什么,猫咪们能活下去的办法,大概只能变成鸟长出翅膀或者缩小到一只昆虫的大小,那样它们就再也不需要人类的出入证、准入证了,人类始终在逼迫一切物种极端进化。 她非常同意又无能为力。
他和她走出小区门口。那只猫又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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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的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假如事事皆可原谅,那么诸神又因何震怒?贵为神,也和人一样?又为什么要去贵为神? 人们不问这样的问题,只管打的热闹、痛快、好看,只要死的不是人,哪怕死的只是人,只要死的不是自己。 不说神,只说人,人和人相处起来一样有种种问题。男人有和男人的问题,女人有和女人的问题,年长者有和年长者的问题,年幼者有和年幼者的问题。男人有和女人的问题,女人有和男人的问题,年长者有和年幼者的问题,年幼者有和年长者的问题。 人和动物相处起来也一样问题重重。 如果你正望向窗外。 你就没办法不被这些问题包裹。 —— 几张写到,他关上电脑,写不下去。 他常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分明知道,他不知道知道比较重要还是不知道比较重要,他不知道知道了更好过还是不知道更好过。 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键盘的缝隙里有灰尘,他每次说起此时此刻,只能从这里说起,电脑屏幕里的光和键盘缝隙里的灰尘,人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电脑屏幕里的光和键盘缝隙里的灰尘,是音乐的序曲,是一首诗的伊始,假如往好了说,谁都想听下去,当然,他不打算往坏了说,生活本身够坏了,他不能坏到瓦上加霜。 他又打开电脑,再写下去。
她和他走出小区门口。万历十五年是哪年,有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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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老诗人留下来的按摩卡去探望了十八岁按摩女。 这女孩瘦了,笑容变少了,犹豫回老家还是留下来。他有点担心,带她去喝了一顿酒,把自己活下去的经验给她,他想象她是自己的女儿,拉起她的手,嘱咐她趁着年轻,什么都别浪费,哪怕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肯定能过得不错。 那个女孩打听了老诗人的住址,说有机会想去看看。 他劝她别去,两人都没钱,老诗人又病年纪又大,去了能干嘛,当然,你去了老诗人能高兴一点,多活几天多写几首诗,但这个对你没用,你得趁年轻干点有用的事,别学老诗人的不靠谱。 女孩说她喜欢神秘女的生活。 他说,神秘女只是电影里的人,和咱们的活法不同,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把电影里的事和人当成真的,这辈子就完了。 他夜里两点钟才回家。 醉的东倒西歪,心里还在嘱咐那个女孩。 第二天早晨醒来,嘱咐的话又在心里说了一遍。
这是虚构的,几张让米罗在他的小说里挑真东西,米罗说错了好几处。
她和他走出小区门口。有人说梦也会变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