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网约车司机和小城黑车司机，谁更幸福？

返乡前夜，被一些人情世故的琐事困扰得没有睡着，躺在寝室床上望着上铺的床板，窗外高架上起起伏伏的车辆声，使我越发没有睡意。于是翻来覆去，坐起来躺下去，手机打开又关闭，看着微信列表里不再冒出的小红点，他们一个个被我点开看了一遍，最后实在没得点了，又转战豆瓣，刷刷小组，很快就到了凌晨4点多，该起床出发去机场了。

我很讨厌我这种遇到什么事都不能镇定自若的态度，或许是青春荷尔蒙作祟，些许等十年二十年后，我会开始怀念如今的满得溢出来的情绪？

睡前担心这么早会打不到车，但还是很快就打到了，凌晨上海的路面很安静，司机不到20分钟就把我带到了机场。我随便问了他一句“这么早就出来拉活儿了？”，他说晚上出来拉活儿还没回去。“一晚上也就能拉几单，赚点吃饭的钱罢了。你是在哪个平台上约的车？上面显示了多少钱你告诉我，我看这平台到底扣了我多少钱。现在这些平台真是坑啊，最近总是接到那种打电话过去他说没约车的人，平台显示的电话还是错的，你说这搞不搞笑，它还要求你上车报尾号……”

“投诉？你一个车主你投诉有啥用，客户才是它们的上帝啊。我这一晚上能赚多少钱？平台是不会让你赚很多的，要是每个人都赚钱了不干了那谁还来给他开车啊？现在这个世道没办法啊，你只有用他们那个平台才能接到单子啊。我今天准备回家睡觉的，晚上没单子的时候我会把车停在路边出来抽抽烟，突然接到你这单子，就说送完你再回家吧。”

其实作为乘客，经常有机会听到司机们的倾述，毕竟他们一天都在路上，手机除了游走在各个接单平台，很多时候也只能是在自己的一些司机群里语音聊聊天罢了。前段时间和朋友在泉州打车去清源山的路上，朋友和司机瞎扯了最近“老师要求家长教小孩子做作业被怼说不负责”的新闻，没想到一下子就打开了司机的话茬子，“确实啊，我们作为家长自己都没有小学毕业，你让我们去教孩子怎么教？把孩子送到学校去是为了什么？你们自己没教好孩子还要怪我们家长，现在这些老师真的是。上课不好好上，还经常要交各种补习费。一节课就要两百块啊！两百块钱我要拉多少单才能赚到啊也不想想！”

到了遵义后，我驾轻就熟地直接走出机场打车，上了个出租车说到县城，司机说了个价格吓着我了，我说您听我口音也知道是本地人嘛，咱不能这么坑吧。于是直接下车准备打其他车，不一会旁边一个大叔就过来问我去哪儿，我说去县里，他说了个价格，我随便砍了下就同意了。跟着他走到不远处路边他的车那里，旁边几个路边摊叫喊着，“美女，要不要吃点东西啊”，我本来是想看看的，但犹豫了下就走了。

不一会车上又来了两个男生，是隔壁县的，隔机场稍远，要先到我们县之后上高速再转过去。司机一上车就在和他们交涉说：“你们放心，我马上就联系专门跑高速去你们那儿的司机，到那边之后等不了好一会他就会来了。”于是他就开始给黑车圈的“线人”打电话，老家的人打电话都喜欢外放，受从前电话信号经常不好的影响，他们已经习惯了用大嗓门沟通。“兄弟啊，帮我安排辆车到这边高速路口，我还有半小时就到啊。”电话那边回应得很干脆，说马上安排。电话挂了之后司机又和车上两个男生寒暄，“兄弟伙你们放心，我是天天都在跑机场，这片我们车都有的，你们放心就行了！”

没想到话音刚落有个电话就打进来，说现在暂时没车过来，依旧是大声的外放，车内气氛顿时就尴尬了，两个男生开始抱怨，“到底安排得到不？不行的话我们好另作打算。”司机这下慌了，立马说了几句安慰他们的话说马上再打电话给他们安排车，但这次打电话的时候，他把外放关了，在路上经过几次反反复复地电话交涉后他成功被推荐给了另一个车主，但貌似那个车主要价有点高，在电话这边他一直说着，“兄弟，我们都是天天跑机场的人，那个谁你也认识，也不是说哪个外人是不是？你看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待会在哪儿接头？”最后他成功地砍到了满意的价格，才结束了这一连串的电话。

后来他建议那个男生加他们本地黑车群，说以后回来什么的就在群里联系他，他家就住机场旁边，每天都在的。说着说着他开始吐槽几天前有个市里的男生跟他约好早上去接他，结果他到市里了那个人却爽约了，“现在这些娃儿真的是，一点都不讲信用哦！还是个学生娃儿”。

到县里后他把我交给了另一个车主把我送到家，这个司机又去接了一对母子，她们要去市里，那位母亲一上车就说“是你哦！你最近又在开车啊？”司机说是啊，“你家那个堂哥生意好哦，他一天单子多的很。”她应答到：“是啊，他毕竟开了这么多年了嘛，天天黑早就起来出去开车，有时候半夜三更的话别人有生意找他他都又开车出去……”

和十几二十年前相比，如今司机这个行业似乎越来越底层化，小时候要是谁家爸爸是司机，我们都会向他投向羡慕的眼光，因为我们的父母都是农民，外出务工人士，就连手里有驾照的父母都很少。记忆犹新的一个幼时的画面，是父母很多次失业时的一次，一家人躺在如今早已见不着的老房子里屋的床上，爸妈在商量去找什么营生的活路，手上也没，有一个出路是让爸爸去和他同学一样，学驾照去当出租车司机，那时候在我们眼里，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很光荣的职业，甚至对于现在的爸妈来说，也同样如此。但这件事被他们提起很多次后仍然被否决了，因为我妈不相信我爸能好好学出驾照，和往常很多次一样，她列举了很多爸爸的软肋，结论就是他这种人是不可能干出一番事业的“窝囊废”。

上海的网约车和遵义的黑车圈子，是如今中国的两面社会。一个是现代社会早已程序化平台化的弱链接圈层，一个是旧社会由地域和人情所主导的强链接关系网。上海的网约车司机也大都是外地人，在上海没有房产，他们通常有着自己的车友圈，每天在群里更新哪里有交警哪里查非法拉人等，他们更多的受控于交通部门和没有人情味的平台们；遵义的黑车司机们则大多都是本地人，有车有房，每天勤奋一点多拉几单甚至能赚到比大城市里整天挤两小时地铁上班的社畜们更多的钱，他们甚至算是本地的中产，消费低，生活水准却很高，偶尔还能约几个朋友打打牌，不用整天看老板眼色加班改PPT，他们也不关心马斯克和特朗普怎么样了，快过年了买头猪来做腊肉，就足以使他欢愉和忙碌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