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七卷读书笔记
西晋这个短命王朝,除了开国皇帝司马炎当政时算是平稳,其余几个皇帝都很苦命,尤其是晋怀帝晋愍帝两位,被赵汉俘虏,备受凌辱,最后还被杀。之所以如此,在于晋朝从一开初,制度设置上就存在很大问题。司马懿与司马师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到司马炎手上可谓水到渠成。但司马炎与其父兄不同,太过犹豫与宽厚,缺乏长远眼光,再加上所选继承人太差,西晋就只能接受悲剧命运了。
汉赵皇帝刘曜娶了晋惠帝的皇后羊氏,并将其立为皇后。他问羊氏,他与司马家的儿子相比,谁更好?羊氏回答说,作为皇帝,连自己的女人、儿子及自身都保不了,这样的人怎么能与你相比呢?当时我很绝望,认为男人都是如此。现在才知道还有你这样的英雄。说得刘曜大乐。西晋之时胡人开始在华夏之地建立自己的政权,参与中原逐鹿,也带来了一些草原剽悍之气,他们的传统对于汉政权历来所谨守的礼仪冲击甚大。比如刘聪烝其后母,刘曜立前朝皇后为自己的皇后,对于汉皇室传统来说,均是相当惊世骇俗之事。不过这种冲击还只是开始,其后会有更多更广泛的冲击与融合。
石勒建国称帝,执法甚是严厉。虽为胡人,却讨厌别人提胡字。不慎在其面前提起者,均被惩处。当时刚刚建好宫殿,设立了门禁。这时,一个喝醉酒的胡人,骑着马突然闯入止军门。石勒大为愤怒,责骂守宫门的小官冯翥。冯翥吓得忘了石勒的避讳,开口就对石勒说,一向都有喝醉酒的胡人,骑着马就奔驰而入。每次都呵斥阻止他们,却没法跟他们话语交流。石勒听后也笑了,说,胡人确实难以言语交流啊。于是不再追究此事,宽恕了冯翥。
东晋建立之初,即被瑯琊王氏把持着政权,王敦王导堂兄弟俩,一个拥重兵扼守首都建业上游的长江,一个在朝廷上握有重权。王氏家族对西晋及东晋均立有大功,与晋王室亦有姻亲关系,因此王氏家族的坐大与骄矜也属必然。王导尚好,王敦语甚不恭,行为骄横,且怀异心,晋帝既厌恶且不满,与亲信商量欲除掉二王。王导很快向晋室靠拢,并与堂兄王敦划清界限。王导由此也在东晋政坛上风云一时。而王敦却两次谋反,第一次成功让元帝俯首,并欲换掉太子。
王敦无子,其侄允之聪颖,王敦认为他很像自己,将其带到身边。一次喝酒,王允之喝多先去睡了。王敦则与人商量谋反之事,被王允之听个正着。但也害怕被杀,只好大吐在床上,假装酒醉不省人事。王敦反应过来欲杀侄子,见其如此,认为密谋未泄,就放过了他。事后王允之借故回家,将此事告诉了王导。
汉赵皇帝刘曜有两子,长子温厚,次子勇猛有异才。刘聪做皇帝时,就让刘曜换次子为世子,刘曜不干,说像他这样的诸侯王的继承人,能守成就行了,不用像次子那样的人。刘聪说,我可以给长子封王,你就把次子当世子吧。及至刘曜做了皇帝,还是按长幼顺序让长子做太子。但还是认为让次子继承皇位更好,于是就在朝廷问众臣。不料次子刘胤的舅父却坚决反对,连刘胤本人也站出来支持其兄长继位。刘曜只好作罢。
王敦其实对局势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他在第二次反叛之前,就已卧病在床。他向心腹交待其身后策略,说出了上中下三策。上策即是交出兵权,让世子及手下去朝廷做官;中策是维持现状,拥兵自重;下策即是马上反叛。他从内心来说,觉得反叛会死得很惨,并不愿采用此策略。但他最信任的钱凤却采取了下策,趁其病重在床,当即发动反叛。反叛中王敦病死,死前交代世子,先秘不发丧,以扰军心。其世子却天天纵酒为乐,其尸身发臭方安葬。反叛很快被平定,王敦也被剖棺取尸,割下头悬挂城楼示众。
晋明帝是个有作为的皇帝,以弱克强,总算掌了大权,可惜英年早逝,年仅二十七,又留下一个小皇帝。当时权臣庾亮主政,外有北方胡人政权进逼,内有众多拥兵自重者窥伺。庾亮作风强悍,是小皇帝的舅舅,对稍有不服者即予镇压,与王导执政时的宽厚形成鲜明对比。皇室司马宗觉得权力被夺而反,想取代庾亮自己摄政,失败后被处死。但庾亮系列平定行动并未告知小皇帝成帝。一天成帝问,以前经常来的白头公为何不见踪影了?庾亮回答说,他做贼谋反被处死了。成帝很惊异,说舅舅你动不动说别人作贼谋反就处死,那别人说舅舅也作贼谋反而处死你又如何呢?别看成帝小,此话还颇在理,让庾亮无言以对,感觉羞愧且恐惧。
东晋时期,人才辈出。识见与胆气均佳,书文与将兵并行。苏峻亦是普通书生出身,却凭军功一路位极人臣。只是为人狡诈,怀有异心,养了一群死士。最终谋反,杀入京城宫里。司徒王导亦处乱不惊,让人侍中褚翜抱出幼帝,安坐正殿御床之上,数大臣围绕护卫。当时百官均已逃走,整个宫城一派静肃。苏峻带兵攻入宫中,喝令褚翜下去。褚翜巍然不动,反而呵斥苏峻,苏冠军来朝觐至尊,其他军人岂能够侵入这里?苏峻手下不敢登入正殿,冲入后宫骚扰。庾亮兵败,登船逃亡。面对追兵,他的左右侍从不断开弓,不慎将掌舵船工误杀。满船皆惊欲逃,只有庾亮安坐船中,慢悠悠地自嘲,这样的手法怎么可能射中敌人呢?大家才安定下来。
叛乱平定,东晋王朝暂时安定。之后即是论功行赏,封赏提拨了一批官员。但在处理与叛乱有关官员上,朝廷比较宽厚,未予过分追究。庾亮很是自惭,数次觐见皇帝,认为叛乱因他而起,且他亦未很好地平定叛乱,已经无颜立于朝廷,想要辞去一切官职,远遁山海之间。皇帝坚拒不准。还有就是冯峻的心腹,后来投降过来。王导打算给予官职,被手下提醒不可。认为不追究其罪已经很宽厚了,哪能再让这样的叛臣逆子再当官?王导由于作罢。司马光就此批评王导,认为王导没有原则失之于宽,给朝廷政治留下隐患。其实宽厚与严苛,正是王导与庾亮两者不同的执政风格。
石勒是个粗人,出身行武,不通文字,但判断力极佳。经常让人给自己念史书,还不断做出评论。一次当拿到郦食其向汉高祖建议,分封六国子孙为王,他大吃一惊,说怎么能这样呢?后来听到张良劝阻,才觉满意。他曾经问大臣徐光,他可以与古代哪个帝王比拟?徐光回答,凭着你的成就,可与汉高祖刘邦相比。石勒回答说,人岂能不自知?你太高抬我了。如果我生在那个时候,我愿北面事高祖,与韩信彭越比肩。如与汉光武帝同时,则可以与他一起竞逐中原,争夺天下。鹿死谁手还未知呢。大丈夫行事,总要活得光明磊落,不能像曹操、司马懿一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靠诡计去取天下。不过,他自己的天下却也被别人抢走,在其死后,被自己侄子石虎明火执杖拿下。其实,徐光等已多次提醒石勒,石虎一家手握重兵,权力太大,且对太子不满,如不削权,必成祸害。可惜石勒昧于亲情,不愿面对。尚在他病重之时,报应就来了。
资治通鉴其实是司马光对历史事件与人物的臧否录,他并不重于说史,而在于对历史人物进行道德评判,并总结历代治政之得失,从而为当下及后代治理提供借鉴。在其道德评判标准中,忠是列于第一位的,因此,在这一点上,通鉴对曹操、司马懿两人评价甚低,通鉴甚至借一介武夫石勒的话,对此二人再次进行羞辱。其实,说此二人不忠于当朝,真是很不公正,至少此二人终其一生亦未夺人权位而称帝。至于其后代,亦非他们身后所能约束得了的。此两人的才华及谋略,恐怕中国历史上真少有人及,尤其是曹操。“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用在他身上,甚是适合。用他自辩之辞来说,“没若天下当无孤,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认真想想,确实如此。没有曹操的汉末,其情形实难想象。司马懿亦是如此,没有他的独力支撑,曹魏也就二世则亡了。况且,遍观中国历史,哪个朝代具有合法性,不都是通过各种手段,抢了前朝政权吗?暴力推翻就正当?动辄死伤千万计,生灵涂炭,社会动荡。曹氏司马氏按石勒的说法,是欺侮妇乳而取得政权,这样至少社会动荡最少,对于普通百姓最为有利。
石勒的江山是被侄儿石虎所夺走,而李雄的江山则是被自己几个儿子所抢夺。他并未传位给亲生子,而是传给了自己侄子李班。当然也犯了大忌,亲生儿子联合起来杀死了李班。作为顾命大臣的李寿,后来起兵废掉了继位的李期。此时周边亲信纷纷劝他自己称帝,李寿就让人卜卦,说是可以做几年天子。亲信任调笑着说,哪怕做一天都可以,更何况能做数年呢。另一名手下则说,做几年皇帝何如安心做一百世的诸侯?李寿已然心动,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任期所说是上策啊。于是当即称帝,是为成汉。看来,皇帝这个职位颇让人渴慕啊,即使能当一天也不惜冒被灭族的危险。权力真让人失去理性。
陶侃是东晋名将,数次平叛,东晋王室的恢复与稳定与其关系极大,他对局势的认识极其清楚。他带兵驻扎在武昌时,其手下不断劝说他派兵驻守长江北岸的邾城,说这样更能防守。他拒不采纳。说得多了,他只好借到对岸打猎的机会,带他们实地去看邾城。说之所以在武昌防守,靠的就是长江天堑。而此城孤悬于北岸,没有任何依托,很难防守。且深入敌国腹地,必激怒对方。一旦来攻,又得分兵去救,还会放松南岸的防守。这样手下才明白。在这一点,他比庾亮更有谋略。继陶侃之后,庾亮驻守,就派兵占了邾城。果然让石虎大怒,派重兵来攻,让庾亮折兵损将又丢城。
东晋王朝又进入短命皇帝走马灯式地换的模式了,短短时间已换好几个皇帝,且大多年幼。这样政权很难稳定,更何况北面还有强敌。
石虎确是一个暴虐无道的君主,比石勒差远了。一个内侍讨厌尚书朱轨,当时久雨不停,就借此说朱不修道路,而且私底下诽谤朝廷。石虎就将朱轨下了狱。蒲洪就谏说石虎,你本来就有襄国、邺宫两个宫殿,然后又修了长安、洛阳两个宫殿,这又有什么用处呢!动不动用千辆车打猎,周围数千里都养着飞禽野兽,夺人妻女十多万人去充实后宫,这是圣明皇帝应该做的事吗?今天因为不修道路就要杀尚书。皇帝陛下不修德政,所以天降大雨示警,七十日天才晴。才晴了两天,即使有阴兵百万都不能马上弄好道路,何况人呢?朝政刑法竟至于如此,四海之内如何看,后代的人怎样看!希望陛下能够不要再让人修宫殿,把宫女都放了,赦免朱轨。这样方能不负重望。话说得很夸张,但很直接。石虎虽然很不高兴,不过没有追究蒲洪,不再修长安与洛阳的宫殿,但却把朱轨给杀了。并且又下令不准妄议朝政,而且允许官吏状告上司,奴仆状告主人。这样,大臣们上朝时只能面面相觑,再也不敢相互说话了。
石虎的愚蠢还在他对继位者的选择上。他本来儿子众多,而且很多已成年,都拥有各自的力量。他在立嗣问题上却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还反复去问臣下的意见。两个儿子比较突出,一个以文见长,一个都善于带兵,当然也各有支持者。但他仍拿不定主意,反倒引起两个儿子反目,其中一个被其选为太子,被另一个设计杀死,并欲连石虎一起杀了好即位。石虎的报复也极其残忍,可说是将其亲儿子凌迟剖尸、挫骨扬灰。有臣下劝他放儿子一马,他犹觉不解气。石虎临死前,又把皇位传给了年仅十岁的儿子,朝政让权臣把持。结果又引发诸子之间的争斗,小皇帝被废,还有儿子也被杀。真是何其愚矣!
石勒家族最后竟被灭族,灭其族者,恰是石勒让石虎收养作孙子的冉闵。石氏家族的崛起及兴盛,与石勒有着莫大关系。石勒生于草根,起于行武,不通文字,却判断甚佳,且知礼守节。而石虎统军打仗还行,但做皇帝就差远了。骄奢淫逸,为人凶残,又优柔寡断,为石氏灭族埋下祸根。观北朝走马灯式的王朝与皇帝,其情状大抵与勒虎二人相似。
中国历史,泰半是战争史,杀伐不止,死伤无数。著史者亦津津有味、事无巨细地详加叙述,展现历史人物的军功重绩,至于当时百姓生活,竟无一笔提及,只是成为被斩的人头、死伤的数目而已。北朝时期,亦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混乱的时期,强人争霸,战争不断,相互攻伐,尸横遍野。阅读此段历史,甚是无味,历史只是不断地血腥重复,生活于如此乱世,只是有益于有野心者,对于只想安稳度过一生的人来说,无异于生活于地狱之中。
桓温是个枭雄,从小有异志,且确有文韬武略。中将将军、扬州刺史殷浩连年北伐,却屡屡败北,弹尽粮绝,朝野怨声一片。于是桓温上书,历数殷浩之罪,要求将其罢免。朝廷只好将殷浩废为庶人,由是桓温大权独揽。其实殷浩与桓温一样,少有令名,两人心里暗暗较劲,桓温很瞧不上他。殷浩被废之后,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经常书写“咄咄怪事”四字。过了很久,桓温对手下说,殷浩有德行有文采,如果让他当朝臣,必有作为,朝廷不会用人啊。于是拟将其提拔为尚书,并写信告诉他。殷浩很高兴,同意了。写回信时,却担心信中有差错,反复开启信封检查十几次,最后竟然发了封空信。桓温收到信后大怒,这个事也就不了了之,殷浩也就死于被贬黜之中。
中国历史中,荒唐残暴居多。手中握有至高权力,没有任何制衡,只靠内心的准则与道德力量,人是很难约束自己的。在北朝时期,残暴君主尤多,一人更胜一人。但如前秦苻生这样的皇帝,也甚是少见。他出生之时就仅有一只眼,其祖父开他玩笑,说他哭的时候只有一行泪。他当即用刀在身上扎了一下,血流了下来。他对祖父说,这里还有流的。祖父让其父杀掉苻生,说此子迟早会给家族惹祸,结果未能如愿,反因一句谶语,让其成为世子,最后继承了皇位。向其进谏的大臣纷纷被斩首,甚至因喝酒时还有大臣未醉倒,当场射死监酒的尚书令。曾让臣下去外面打听对自己的评价,说好者被认为是阿谀自己而斩首,说差者也被认为是诋毁自己而杀头。他甚至很不解地对臣下说,不知大家为何说他暴虐无道他只不过才杀了一千余臣子而已。这样的行为,典型的精神病行为,竟是一国之君所为,也甚是让人惊讶。值得深思的是,像这样明显精神不正常者,为何能拥有生死予夺大权?而且这样的事例古往今来并不鲜见。
苻生虽然不断杀大臣,但安全感仍很差,又觉得苻坚等要夺自己的位,就欲杀了他们。结果反被他们先下手为强,先带兵反了,将其囚禁,最后处死。苻坚即位,但并未称帝,而是称天王。他比起苻生,可真是天上地下,而且弟贤子孝,均有文武之才。可惜结局也不好,通鉴注称,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吧。
石虎这个暴君,死去已久,此时却又出现在历史中。燕国主慕容儁梦到石虎咬自己的臂膀,心里有些害怕,于是就让人去挖其坟墓,但坟墓中并无其尸。后经人指点,挖出其尸体,尸体保存完好,宛如生前。慕容儁让人戳穿其尸,扔入河中,竟然尸体被卡住,无法被水冲走。真是冤魂不散,死后也折腾人。
桓温北伐,收复了不少故土,甚至收复了旧京,其声势空前,权势熏天。他数次奏请皇帝迁都,还都许昌或者洛阳。但东晋皇室并不想迁,屡次否决,群臣反对者也众。他们回复的理由,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他们离开故都离开北方国土已有五六十年,现在整个北方经过多年战乱已经荒芜,即使许昌、洛阳也甚少人迹,野兽出没。而北方更有两大强邻压境,燕、秦虎视眈眈。而东晋之所以在江南能立住足,在于长江天堑。还都北方则无所依托。况且人民南迁已久,经历了好几代,他们已经习惯了南方生活。如果让他们重返故土,恐怕难以如意。其实还有未说出的理由。在江南经营数世,东晋皇朝还有些根基,这也是桓温所忌惮的。如回到北方,则完全受制于人,就当如汉献帝一样,被桓温挟持以令诸侯了。他们当然竭力反对,桓温只好作罢。东晋之时,其实北方即已凋零,战乱加胡人入主,中国传统治理根基已毁,大家族均已南迁。北方已非旧时模样,无论是经济社会,还是文化传统,甚而是人种语言。虽经唐宋的扭转,但格局已定。
又是一个三国鼎立时期,东晋占据南方,而燕与秦则分治北方。桓温掌控着东晋的政权,大权在握,且确有本事,似乎一直东征西战颇为成功。但决定征伐燕国,就有些草率,并且不顾手下反对一意孤行了。关键时刻,燕向秦求助,苻坚颇有大局观,与燕联手。最后将东晋大军打得丢盔弃甲,三万士兵被斩首,桓温甚是狼狈地南逃。当时力劝苻坚出兵帮燕的是王猛,此人也挺有谋略,且能打仗。当时燕国慕容垂父子被离间,逃往秦国,苻坚大喜,认为天助自己,宠赏有加。王猛就不高兴了。私底下设计离间慕容父子,让慕容令以为其父已逃走,而逃回了燕国。又由此逼着慕容垂害怕被株连而逃走。幸而苻坚颇为识人且宽容,抓到后未治慕容垂之罪,信任依然。王猛这一行为,让司马光也看不下去,写了大段评论,引经据典批评王猛。看来再能干再有谋略之人,都有犯蠢的时候。
秦灭了燕,苻坚并将燕国皇室及都城四万人迁于长安,也给自己埋下了祸根。灭燕的主将就是王猛,其人确是猛将,也是能臣。他在对待前秦大将邓羌的态度上,就挺有意思。一将军因侦察误了时间,王猛要处罚他。邓羌为他求情,王猛不准,邓羌竟生气地回到营地,准备带兵攻打王猛。王猛却不以为意,未处罚邓羌,竟然说邓羌对待同僚就如此同仇敌慨,那为了国家更会勇猛。这下攻打燕国我放心了。当他后来让邓羌带领部队打个硬仗时,邓羌竟然向他开口要官,说打完要让他当司隶校尉。王猛当然不同意,邓羌竟躺在床上拒不出征。王猛只好又跑到其营地答应其要求。好在邓羌很勇猛,还有几分能力,打败燕国倒是立下汗马功劳。通鉴作者还表扬王猛,说在邓羌这件事上做得很好。真是奇葩,以结果来论英雄。如果战场上都如邓羌这样的部下,人人都敢抗命并攻击主帅,人人在战前先讲条件伸手要官,否则拒绝打仗,不知主帅如何能带兵打仗?
桓温应该算人中之龙,有很高的智慧,也有极高的情商。但也许权柄在握日久,年过六旬却觊觎皇帝宝座,且昏招不断。其实他已经权势熏天,东晋皇朝已在其股掌之间,却依然还雄心不已。这在于桓温并未将皇帝之位视为禁脔,而是唾手可得、理所当然的东西。他所要篡夺的皇位,也是从别人手中所夺取而来,依靠的均是实力,凭借的多是暴力。你既然可以夺别人的,为何我不能夺你?中国皇朝如走马灯式地换,大约枭雄们都持同样的想法。政权的由来失去了合法性,那么谁有实力谁取得,暴力因此就持续不断,朝代的更迭就是以人头为代价。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
谢安有大才 ,他及王坦之与桓温之会,谈笑之间将桓温兵伐之气化解,让桓温未敢轻举妄动,保晋室之未倾。桓温最后未遂其志,抑郁而亡,徒留史上骂名,何苦来哉!王猛去世,苻坚甚是悲痛。苻坚对其言听计从,信任有加,甚至让王猛朝廷理事,自己只是端坐其后,并不言语。能看出王猛确有经世之才,也可见苻坚的气度。但苻坚失亦在气度之上,鲜卑慕容氏一族,燕灭之后苻坚让其尽仕于秦,满朝文武皆燕旧属。秦臣借各种天象劝喻之,均不理,仍宽待慕容皇室,未料燕室复仇,以致灭国。
简文帝几个儿子皆早亡,后宫诸妃绝育已十年。于是请相士来看相,看完各个婢妾,都说并非其人。而织纺中有名叫李陵容的,长得又黑又高,宫里人都叫她“昆仑”。相士大吃一惊说,就是这个人了!文帝让其侍寝,生了两个儿子,其中昌明立为太子。只是不知这两儿子皮肤是否也黑?看来在当时,昆仑就与黑联系到一起。
临海太守郗超死去。死之前,他把一箱文档交给了自己信任的门生,说,害怕父亲郗谙年事已高,会伤心过度,不吃不眠。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把这个箱子交给他。如果并非如此,那么就直接把它烧了。因为郗超当时私底下与桓温勾结甚密,小箱子里都是当时密谋反叛的通信。而其父则是晋朝的忠臣,对皇室忠心耿耿。郗超死后,其父果然悲痛欲绝。当他看了来往信件,果然不再伤心,反而勃然大怒,直骂儿子死得太晚了。郗超倒是很知父心,也有孝心。但他就不怕其父由此气死,或者因害怕忧惧而死?毕竟那是谋逆大罪,会诛九族的。当然,此时的晋室已无力追究这些事了。
苻坚在历史上无疑是个不错的开国之君,其眼光其胸襟颇可称道,但作为开国之君,其妇人之仁及在关键时刻的固执,也让其王朝无法长久。他对待被征服的燕国皇室的怀柔政策,其手下大臣均竭力苦谏,不过其仍持己见。他迁慕容家族于长安并重用,却又将自己本族氐族迁居偏远,既让被灭国者有了复仇的机会,也失去了本族人的支持。族人援琴而歌:“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对此劝喻,苻坚笑而不语。其最大的固执在于征晋,调集百万大军御驾亲征,任何人劝喻均不理睬,一路狂奔地走向灭亡。
苻秦的命运瞬间改变,苻坚也走向末路。大举伐晋,结果一战而败,近百万大军灰飞烟灭。慕容垂等前燕遗老几经周折,趁机谋反复仇,前秦更是雪上加霜。谢安倒是一个胸有成竹的主儿,调兵遣将颇为镇定。当前线获胜消息传来时,他读完信不动声色地放下,对方问时才不经要地说,前线那些家伙取胜了。其实他内心狂喜不已,书中叙述他走时连木屐齿都断了,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压制内心的激动。
中国古代的战争有些赫人听闻,死亡人数超过现代战争。一场战役动辄斩首数千数万,围城战更是吓人,屠城之事常常发生。北朝时期,胡人政权之间的争斗更是血腥。北方地区,连年战乱,饥荒频仍,通鉴在此一卷中多处提及人相食,说得相当冷静,不带道德判断。战胜一方经常杀掉战败方将士,分而食之,甚至带回给家人吃。甚至有己方相互残食之事。其实,这些频繁的战争,几无正义的目的,皆为争夺皇位而战。为了一己的权力欲,让众多无辜平民送死。细想一下,中国自古战争尤其是战国以降,绝大多数皆为改朝换代、或者争夺皇位而战,边境御敌之战难成主流。其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皇位并非少数贵胄家族垄断,最高权力已失去其神圣性,不是万世一系,也非天神所授,而是凭武力所取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的拳头大政权就属谁。因此稍有实力者,只要逢乱世,必觊觎皇帝宝座。政权失去合法性,拼的是实力,焉能不战乱频仍?
苻坚也算一代人杰,然衰亡亦是瞬间之事,最后被自己部将羌人姚苌缢死。其由胜转衰的转折点,当为淝水之战。不过其衰亡亦与其性格相关,早先的一系列施政,早已埋下灭亡的伏笔。其放过燕国皇室并加以重用,也是重要因素之一。司马光不同意此点,认为苻坚灭亡是其不施仁政。并举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来说明,认为苻坚本人并未让燕国君臣因其有德而膺服于己,为自己所用。司马光这番言论就有些迂腐了。苻坚行为真够得上仁与义了,然诛灭燕国是其皇室心头大恨,即使苻坚如尧舜,但对于燕皇室来说,复仇复国必为第一位的。苻坚对他们信任有加,恰恰被他们当成了复仇的机会。
北朝时期,五胡乱华,政权走马灯式的换,各族各部落甚或强人,都纷纷称帝立国,好不热闹。相互之间攻伐不断,各国存续时间皆不长。很短时间,东燕西燕、前秦后秦,还有赵代魏等国,或相互取代,或鼎足而立。慕容垂称帝之后,就追封其父母。其母为妾已逝,欲让其取代已逝太后,下令让群臣议之。众臣皆称当然如此。独两博士说不可。慕容垂发怒,问他们为何。两博士说,像这手中事,陛下自己定了就行了,不容问臣下。但既然问了,我们就得按照经书所说,奉行礼仪,不能偏离了。此话说得也对,但通鉴编者却将此上纲上线,认为是慕容垂败象之始,就有些迂腐了。前秦的姚苌也称帝,建立了后秦。登基后大宴群臣。喝了些酒后说,以前我们都是前秦的臣子,现在却成为君臣了。臣下说,连上天都不耻于让你成为他的儿子,我们怎么会耻于为臣呢?姚苌大笑。看来他们即使称帝,心中仍有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