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49:再见时光之苦乐生活

这年下半年的雨水很多,仅次于七五年的大雨,几间破教室几乎都成了危房,学校又要面临搬迁。新学校选在了老学校的旧址上,在村东头,离我家很近。
新教室是平房,二门七窗很明亮。校门和围墙都是雇人建的,围墙用的都是老青砖,和红砖砌成的教室颜色很不般配,像是黑人和白人结了婚。不过雇人的工钱倒是很便宜,几个人干了一星期才一百块钱。
快春节的时候,因为到了结婚的年龄,加上母亲在村里的好名声,左邻右舍给我说媒的不少,在媒人的介绍下我认识了现在的妻子。
我们俩从初次见面到结婚刚好五十天,期间也只见过两次,说话的时间加起来大概有一小时。当时有出戏叫做《李双双》,女主角李双双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男主角孙喜旺因此成了她的秘书,不当家。我记得戏里有一句台词是说“咱俩是先结婚后恋爱”,我觉得我和妻子跟戏里很像,连男女主角的姓氏都一样。
公历三月八日我们俩办的婚礼,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挑的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挑了这个专为女人设立的节日,仿佛预示了我这男秘书的角色不可改变的命运。不过结婚的事情我也没操什么心,整个婚事都是父母操办的,杀了一头猪,宴请了客人,忙活了一天。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了,我对她了解了很多,知道她是一个勤劳、简朴的好女人,尽管我从来没给月老上过香,却牵到了一根闪闪发光的红线。
同年十一月十六日下午四点二十分,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我的儿子出生了,我和母亲都很高兴。儿子最初的名字是母亲取的,母亲的想法很简单,因为之前的岁月里所有人都吃不饱穿不暖,她希望这孩子长大以后盛饭容易些,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盛易”,后来我觉得这俩字看着太俗了,就给他改成了谐音的两个字。
四年后,我又有了女儿。当时家里还没有电视,主要电器只有收音机,有一部叫做《蓝天下一支绿色的歌》的广播剧很受欢迎,剧名好听,女主角的名字更好听,我就拿来做了女儿的名字。
妻子跟母亲一样,也有一副好手艺,改制衣服的水平很好,所以孩子小时候的衣服,大多是妻子用大人衣服改制的,孩子穿着很合体。
家里分到的几亩地,地里的农活儿基本都是父母和妻子干的,妻子还是主角,一直任劳任怨,我还在学校里干着我那代课老师的工作。
这时的生活跟前几年相比也有了很明显的改善,一年到头能够全部吃上白面了,这都是改革开放的功劳。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在村里还算中上等,一家人健康快乐。我始终也没能成为家庭的主角,但也没操过啥心。
转眼几年过去,儿女都先后上学了。儿子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得奖,按照农村的老话叫做“祖坟里冒青烟儿了,要长一棵蒿子”,我对此当然很高兴。
这几年对于我来说,儿女双全,日子过的其乐融融。
不幸的事情在九一年发生了。父亲生病住院了,需要手术,家里存折里却只有二百块钱的存款。虽然两百块钱在当时已经算不少,但仍然是不够用,我又找亲戚朋友们借了些,凑够了给父亲做手术的钱。
之后的两天是做手术和通宵达旦的输液,我一个人在医院照顾着。因为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挫折,这两天的经历几乎把我压垮了,我因此着急上火,听力受到了很大影响,变成了半个聋子。
可惜的是尽管如此,父亲的手术仍然很不成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父亲这一病之后就再没有好转,去世之前的几年里都是母亲天天伺候着,几乎没让我们两口子管过。我力所能及的分担了一些家里和地里的活儿,但妻子仍然是主角。
那几年村里已经有一些人外出南方打工了,说是每个月能挣四五百块钱,在钱的诱惑下,农闲时候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我还是一个没有指标的代课教师,拿着一个月四十块钱的微薄工资,跟有指标的老师一个月一百多块比较着,心里老不舒服了。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又下不了决心出去,就这样一天天在犹豫中虚度着宝贵的时光。
九三年,家里的堂屋也成了危房,不得已在春天里推倒了重盖新房。好在那一年建筑材料什么的都比较便宜,建筑队也是自己村里的泥水匠在农闲时凑的班子,所以即使我们盖了那种三间上再起一间的楼房,也没花够一万块钱。我们盖的房子在当时算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了,在村东头是第二家,这让很多人很羡慕。
可是房子刚竣工,借来给建筑工人的工钱被却计生办罚走了。那一年计生办的人都像土匪一样,但凡违背了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二胎又没有交够罚款的人家,轻则扒房子,重则抓人游街或者蹲监狱。其实二胎超生的罚款也就几百块钱,可对于很多人家来讲几百块起也难凑出来,所以只好到处东躲西藏。那一年大伙儿的日子过的都很紧巴。
九五年我因事去了一趟天津,住在堂弟所在的正林公司。堂弟在那里做仓库管理员,我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星期,认识了他们公司的几个推销员,也因此知道了寻呼机,因为这玩意儿天天在几个推销员的腰里挂着。他们告诉我说带着它能随时知道哪个人找你有事儿,就可以及时的给人用固定电话打过去,很方便做生意。
我却在想,这东西也就在城里有些用处,在农村是用不上的,因为一个村里都不一定有一部固定电话。可是没过几年,却见到从外地打工回来的村民们几乎个个都在腰里挂了个类似的东西,不过已经不叫寻呼机了,叫手机,据说功能比寻呼机强大多了。
九七年,受了几年病痛折磨的父亲去世了。可没过几个月,母亲又病了,诊断说是脑萎缩。我想大概是因为这几年照顾父亲,她从身体到精神上都太紧张和疲惫了,父亲离开后猛地轻松下来,身体和神经都没有很好的适应过来。那时候家里没钱,也借不来钱了,就没有去住院,只好在家里吃药、打针,几个月后母亲也去世了。
母亲在离开的那个晚上反复地哭着说,自己这辈子活的太委屈了,一辈子操劳,好不容易该享福了却生了这个病,母亲是在不甘和不舍中离开我们的。善良的母亲就怀着这种心理离我而去,作为儿子,我一直为此感到内疚。
儿子刚上中学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去上学,说是想家,想他奶奶。刚开始我们以为是小孩子不适应异地住校的生活,还想着各种法儿劝他,给他适应的时间。可过了一两个月后还是没用,他仍然每周末都哭着不愿意去,有时候还上到一半儿就偷偷跑回来。我们两口子开始心急如火燎,想着不能让孩子小小年纪就断送了前程,这么一棵读书的好苗子也不能就此放弃。
那段时间,为了让他上学我想尽了各种办法,开始下狠心不止三五次的打他,大夏天里让他一个人拉半架子车玉米回家,甚至让他去村子后面的小树林里捡马粪牛粪,最后甚至陪着他去上学。孩子后来终于适应了学校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学习成绩仍然保持着优秀。我们两口子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但对儿子狠心的那段时间所做的事情,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很难受。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