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钟》

是张艺谋去年导演的新片。情节很简单。按照推算,背景应该是在1975年的西北地区。因打架被劳改的张九声听说22号新闻简报中有女儿的影像,于是逃出劳改所,几经曲折,终于在农场的电影院里看到了这个电影,其中有女儿的一秒钟的影像。后来,心满意足的被抓回去了。
最近两年很少看国产片,原因主要是国产片太深奥,看不明白。看这部片子也是这样,怕费脑子,所以只有往浅里想。不去琢磨那些隐喻和暗示,也不去想影片中有多少删节,只是根据影片的描述回忆起那时候看个电影是有多么的不易,以及大时代下小人物人生中的一瞬。
影片的中心人物是三个人。逃犯张九声、与弟弟相依为命的孤女刘闺女和放映员范电影。三个人各有各的难处。张九声因为打架被劳改,老婆离婚,女儿到外地打工;刘闺女的父亲抛妻弃子,母亲病故,小小的她又要谋生活又要照顾弟弟;范电影热爱放映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却有人在觊觎他的这个职位。他们生活中的这些事情互相碰在一起,又产生许多矛盾和误会。张九声为了看女儿一眼,成了逃犯,范电影看他拿了一卷胶片,还有他衣衫褴褛畏畏缩缩的样子,要将他送往保卫科;刘闺女为了拿胶片做灯罩,却被张九声发觉。于是,范电影是一定要放电影的,张九声是一定要看电影的,刘闺女是一定要做灯罩的。他们三人各自看来,自己的事情都是必须要做的。也就注定了在做这些事情过程中,三人必定要发生冲突。这也就是影片矛盾的基调。
有趣的是,他们三人各自的遭遇并不是必然在那个特定的时代中才会发生。如刘闺女的偷胶片和张九声的抓,胶片的损坏和修复,张九声的离婚和刘闺女父亲的出走,刘闺女因为还不上灯罩遭到男孩子们的霸凌,张九声为刘闺女出头打架等等,这些事情人们现在也会经常碰到,并非影片中描述的那个时代所独有。可是他们的思考、判断和行为确是那个时代所赋予的。而他们各自的命运也是受那个时代的裹胁和支配的。深深的刻下了时代的烙印。如范电影悄悄举报张九声,继而却将他女儿的两帧胶片悄悄塞给他;范电影为抓捕逃犯的民兵举办电影专场;以及他私下央求保卫科干事为他美言;两年后的张九声和刘闺女在沙漠中搜寻丢失的那两帧胶片。这些琐碎的场景使得观众通过小事情和小人物去思考那个大时代。
给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张九声为了一秒钟拼上一生的举动,也不是范电影送给张九声两帧胶片时的温情,更不是张九声被抓捕归案时,刘闺女高举灯罩在大漠上追逐的场面。这些都不是。让我感受最深刻的是:抓捕队将张九声和刘闺女五花大绑在地,他们几个志得意满坐在座位上,范电影为这几个功臣重新放映《英雄儿女》。当影片放映到王芳认父这一段时,我们从特写镜头中看到,张九声和刘闺女已是泪流满面。这时镜头摇开,在中景中我们还看到,几个抓捕队员的眼眶中,也是饱含着泪花。此时,无论是地下的这两个“坏分子”,还是完成了任务的“英雄们”,他们都为影片中的父女温情所打动,他们都有共同的悲欢感受,有共同的喜怒哀乐,有同样的人性。
人性向善,本来是咱们民族的传统。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已经远离了善,经过多年的历练,修成的不是菩萨而是凶神恶煞,至少是表面上的凶神恶煞。人们已经忘记了“对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只记得“对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唯此才能在这个时代立足。在那时的认知中,四周有很多的敌人,很多的“坏分子”,想革命的我,想生存的我,必须穿上厚厚的铠甲,将心中的那点“善”保护起来。对人善就意味着对己恶,不小心就会毁了自己。于是,说你是坏分子,就是说我是革命者,向保卫科举报就是壮举,给你女儿的胶片就成了不可告人的劣行。
可是,隐藏在心中的那点良知明明在告诉我:我希望向人们行善,也需要得到人们的爱。这种施爱和受爱的渴望,也只有在看电影中才能得到稍许的释放。所以,那时候的人们实际多么盼望着看上一场电影啊,那是灵魂的节日。四面漆黑,谁也看不到谁,人们暂时失去了社会的身份,你是百姓也好,你是领导也好,你是坏分子也好,你是抓捕人员也好,在灯光熄灭的这个时刻,你只是一个纯净的“人”。只有银幕上的光影,在向人们传递着情感,传递着真实或虚幻的喜怒哀乐;人们也向影片释放着自己的真实,为英雄们欢呼,与影片的歌曲共唱,更为亲情的关爱流泪和赞许。每个人都在人性光辉的照耀下,去感受那短暂却又珍贵的一秒钟。
电影结束,灯光重亮。人们赶紧擦去眼泪,戴上面具,该干嘛就干嘛了。张九声依然是逃犯,泪痕依旧,衣兜里揣着女儿的胶片;保卫科队员们依然是法律化身,眼中的柔情换成凶光,怒视着“坏分子”,并且等着吃那碗羊肉泡馍;范电影心里依然在怜惜着远去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因为刚刚立了举报的功,放映员的职位可以稍稍安心一些了。
不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希望像庄周那样,宁愿把影片的一秒钟当做整个人生,而把现实当成一个噩梦?
本人评分:7.5。
关于那个年代看电影有多难?我本人曾经经历过几件事,完全可以写成一篇千字小文。今天没心思啦,以后再说。
还是再重复一遍吧:这不是影评,仅是个人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