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公园和深海鱼
大雾瞒天,从高处望下去,依稀能在街道上看出早些时候下了场阵雨,视野稍远处,貌似是一处开放的公园。
距离酒店把我撵走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时间充裕,我换好衣服,开始在狭窄的屋子里做热身,每个动作20次,一共5个动作,期间注意着不踩到旅行箱,动作毫不迟疑,做完之后呼吸有些急促,身体微微出汗。要出门的当口,我收到了来自深海鱼的微信,因为已经预感到事情的结果,我很自然地和她讲了准备要出门跑步。
酒店的电梯麻烦的很,这里是写字楼某一层,只有两部电梯,上上下下却不在我的楼层停留,我大概明白它们的运行逻辑,但是内心却有些不安,只好来回踱步小跑,保持身体的热度。下楼出门之后,迎面是一条双向车道,对面是我要去的公园,这里没有人行道,往来的车辆像是要阻止我违反交通规则般不绝地高速驶过。判断好时机,我一溜小跑连穿两条马路外加一条绿化带,从实践的角度来讲,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来到公园之后,排除一切杂念,脑袋里只剩下“身体是否能完成跑步这项运动”的担忧——由于北方的寒冷和我的堕落,距离上一次跑步已经过去了50天左右。踏上红色漆面的柏油跑道,我感觉到和这个已经身处其中的公园完成了某种锁定,它包裹着我,下达了指令。照例热身的一公里。无暇顾及地上的雨水和公园里散步的人们,只是努力的控制着呼吸。随着手机里的APP告诉我已经跑足一公里,我才微微放下了悬着的担心——并没有出现小腿酸胀,呼吸过于急促等不妙的信号,同时估算出这里一圈大概是800米。
于是我逐渐恢复感知能力,世界在眼前清晰起来。地上透明的雨水折射出各种景象:稍矮的男生扶着身体有恙的高个女孩在一旁的甬道上走路。草丛里钻出一只橘猫,蹑着脚走到路中央,转头盯我,又快速消失在路的另一旁。头发雪白却扎着马尾的背影和一株白色枯树并列,对着远处的密林站定。大学生样子的白衣男孩拿着画板,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发现他画了这个公园的地形图。两个女孩拿着相机在路旁拍摄青草。一对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男女隔着一只旅行箱在高坡上旁若无人地争吵,高坡边上一只黑鸟在泥地上行走,在我要接近它的时候一跃飞上了枯枝。
已经来到三公里,呼吸有些吃紧了,鞋尖也被雨水沾湿,不舒服的湿润感从脚尖侵袭到整个脚掌,雾气不知怎么地变得更加浓重,行人也全部背向我,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在一个转角,拿画板的男孩再次出现,他正缓缓走进这公园的中心深处,然后快速地如隐喻般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完成五公里之后我停止奔跑,身体为了保持平滑依然机械地行走着,我决定原路返回,却莫名其妙的又走了一整圈,在这简单圆形的公园里,我迷路了,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后知后觉中我发现所有的行人都已经不见了,我开始怀疑他们是否真实存在,应该早就出现的惶惑感终于在心中滋长了起来。
忽然想到此行的目的是来见深海鱼,可是出门之前却带上跑步用的衣服和鞋子。
到酒店后我给她发了微信,约她一起“跨年”,之前我们有约在一起“抽烟”、“喝酒”,于是我觉得她自然不会联想到我的真实意思。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用真实的理由拒绝了我,因为第二天她要和室友一起去外地玩儿。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讪讪地询问她们要去哪里,最后告诉她外星科技可以瞬间传送到那,要和她不见不散。话说到这便没了下文,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加入她们——既要告诉她此刻我就在不远处,还要厚脸皮地加个塞一起去旅行,我要是对方,简直感觉自己被孤魂野鬼盯上了,于是只能作罢,暗暗地骂起自己为何这般鬼使神差,做了这样的蠢事。
过了一个多钟头,已经是凌晨一点钟,手机响了,扭头看去是深海鱼问我在不在,我又燃起了期待,马上回复她在。她和我讲她作业做不完,心情烦躁,要我替她写作业。我拍下了窗外的楼群,问她熟不熟。她显然觉出不对,问我不会在C市吧,我当即承认。
接下来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不甘心地再次提出同行,她示意要问问朋友们的意见,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心情好了就玩一个月,她说那不急你可以自己先玩,我便说她讲话迂回,她说你讲话才是迂回,她是真的会问朋友们。之后我依然没完没了,谈话也就无疾而终了,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为什么会带上跑步的衣服和鞋子?这个疑问已经在脑中盘旋了数分钟,此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女人,背手朝我走来,她应该是从某处过来的,只不过我陷于迷思之中并没有察觉。她也穿着白衣,我确认她就是深海鱼。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确定,因为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她的样子。还有,她不应该在别的什么地方旅行吗?
“你是谁?”没等我开口,深海鱼先出了声。
她这一问,我呆掉了,是啊,我是谁呢?
我开始在脑中检索这两天有关自己身份的信息,对了,上飞机和住酒店的时候应该都出示过身份证的,可是记忆里我只是拿出来递给工作人员,连看都没看,有谁会总是盯着自己的身份证瞧呢?我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似乎不怎么关心自己是谁,也察觉不出这里的荒谬来。
此时我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在这雾气弥漫的公园里,这把匕首格外的显眼。
我竟然并不害怕。
“你到底是谁?”深海鱼见我不作声,握着匕首的手攥得更紧,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来见你的。”我自顾自的说着。
“来见我?我可不认识你!”她显然害怕了。
“是真的啊,早晨的时候我们不还联系过吗?”我掏出手机,走上前去想要确认给她看。
突然间,她将匕首插入我的脖颈,我看见如注的血喷涌出来,溅到了她的白衣服上。
没有挣扎,也不觉得痛苦,只觉得有一种冰凉的虚无感。
我死掉之后,白衣男孩再次出现,他领着深海鱼,两人一起消失在公园的迷雾中。
昨天上午,我莫名地想要逃离居住的地方,接着买了一张到C市的机票,准备约深海鱼一起跨年,因为彼此完全是网络上认识的陌生人,我并没有敢告诉她这个消息,潜意识里觉得万一被她拒绝,那就连来的理由都没有了。
收拾好行李,找好网约车,准备一路奔赴机场,为了避免和司机交流,上车之后我开始听音乐。通往机场的高速笔直,车子破风前行,道路上的雪尘不断地被分向两边,回头望过去,它们又重新汇聚。耳机里是《加州梦》,我感到微妙的愉悦——心里有个目的地,知道会抵达,但是又希望眼前的路没有尽头,车子就这么一直开下去——这种愉悦感应该就产生于两种情绪的夹缝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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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比momo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1-02 01: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