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圣诞挂灯和鸡公煲
以前喜欢冬天的理由是,洗完澡哆嗦着钻进被窝的感觉很好。长大的过程中,这种季节性的体验减淡,连带着对冬天的喜欢。
这一周气温降到5度以下,一整天都饥肠辘辘,骑车时常感到饥寒交迫。于是变成一只过冬的松鼠,开始囤积食物,白日将尽时窝进家中温暖的一角,一动也不动。
角落是一个多月前拾掇好的,被炉用的被子搬出来,电热毯铺在坐椅子上,便腹背受“暖”了。被炉真是个好东西,在成都湿冷的冬天里,怎么没有普及呢,纳闷。
研究室有暖气和小太阳,路上有厚手套厚围巾和军大帽,护我于寒风,感谢它们。如果说御寒设备算是将冬天关在玻璃窗外面,前天我算是跟寒冬打了个照面。
周四上午从研究室移动到西图书馆后,发现没带学生证,只好移动到学生活动中心。活动中心真敞亮啊,书桌间隔着安全距离摆放,一桌一座,也没几个人。我选了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给电脑插上电源,心满意足地开始作业。可是大厅里开窗通风,暖气形同虚设,左手边一层薄薄的窗玻璃根本无法抵挡寒意的入侵。没过几分钟就感到冷飕飕,但咬咬牙,心想这点意志力都没有还读什么书,再说下午一点还要和春日老师连线视频呢。于是我在那个沁人心脾的小角落里挨了五个小时,感觉自己像放入冷冻室的冰块,从外到里逐渐冻硬,只有肚子和大脑还活泛着。
下午三点半,离平常收工还有一个小时,我准备提前回家。意志松懈以后,越发感觉寒不可耐,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收拾。真冷啊,我在去车棚的路上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想起小学二年级的冬天,语文课听写,手冻僵了拿不起笔,我又怕又着急。班主任发现之后到座位上帮我捂手,满是怜爱。当时那种慌乱,忧惧与自责至今还记忆犹新,我觉得是自己犯了错误。那个寒冷教室里小孩的心情从来没有离开过,它总会像一张盖头一样在某个时刻降临于我。
推着自行车爬坡的时候,浑身很痛,因为手脚已经冻僵了,厚衣服和手套都起不到多大作用。我大口呼吸,想到了长跑的最后一百米。
当我跟同龄人产生矛盾或者隔阂,需要找人倾诉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我妈。她总是情真意切地站在我这边,给我提出解决方法,那方案通常都是“远离那个人”。对于她熟识的我的友人,妈妈会只倾听但不置可否,待我自己理清情绪。但一旦是摸不着底的人,她会非常警觉,告诫我必须速速抽身。前几天接到她的视频。寒暄一番后,她问我:
“今天你在哪里学习的,有没有见到那个死娃娃。”
我说没有,放心吧。然后我妈妈就心满意足地答说:“那好,我的大秦赋要开始了,挂不挂?”。
电话就挂了。
“死娃娃”“死女子”是我妈妈用来形容她很不满意的小朋友或者年轻人,我惹她生气时经常被叫“死女子”,但是在电话里听她叫别人“死娃娃”,我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原来她打电话就是想确认这件事。
同样一件事跟小戴讲的话,他会表示怀疑,暗示是我想多了,建议应该与对方进行正面沟通。然后在我的不情不愿中,转到另一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很难说谁的意见更有用,妈妈的更感性和私人化,而小戴的更理性和社会化。不过就安抚效果来说,还是我妈的好,谁叫她是我妈呢。作为她的女儿,我也一直奉行着“走为上计”的策略,并且因此感到安全。
今天下午骑远路去过去常去的业务超市买菜,走了一条陌生的乡间路,邮递员的摩托车从身后逼近,然后开到前面去了,田里剩着烧秸秆剩下的黑茬。这让我想起高一那年冬天和家人出去郊游的情景。那天带了椅子咪,它吓坏了,缩在妈妈的肩颈上,像一条黑色的围脖。今天我戴了一条短小舒适的白围脖,翻山越岭从超市回到家时,脖子上已经空空如也。
晚饭做了重庆鸡公煲,十分好吃,暖和了身心。
最近骑车的时候,哈气顺着口罩缝隙逃逸,碰到睫毛尖后结成小水珠,在失焦的视野里像一串圣诞节的白色挂灯。



2020年12月19日 2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