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卷纸说开去

下午小罗说卫生纸又用完了,我说你老把它放桌子上当然用得快,他说纸买来就是大家一起用的,我说这应该是每个人自备的,他说又不贵,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由这样的小小分歧,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似乎总是“斤斤计较”,跟旁人相比,我对私人物品和公共物品的界限有严格而明确的区分。凡是个人生活必需又经常性使用(每周一次都算经常)的东西我都会视之为私人物品,比如卫生纸洗浴用品甚至是垃圾桶。我习惯备好所有的私人物品,尽量不跟别人借,我不爱跟人借东西,嫌麻烦,怕麻烦别人,也嫌交流麻烦。别人偶尔跟我借,我倒很乐意,但也只能是偶尔。一旦稍有点频繁,就有些情绪滋生了,一是纳闷干嘛不自备呢,二是觉得这是在给我添麻烦。何来麻烦呢,一是不及时归还的话,会影响我的正常使用,用得着的时候找不到会让我烦躁不安。二是,用完了我还得再买,用得快我购买的周期要随之缩短,还要去超市,还要挑选,还要结账……一想想就头疼得很。表面上看起来只不过随便借了点什么,我头脑中想到的却是令我恐慌的一连串麻烦事儿,我怕得很。
再往深点说,这是个边界问题,我习惯于把自己跟外界或他人划清界限。我对“我的”这个概念极其敏感,那是一种区隔,凡是“我的”,就意味着如借用需征得同意,而征得同意就是在划清界限。一旦这样的区隔被打破,那我与外界或他人的界限有被模糊的可能性,这是我难以容忍的,哪怕是那么一丁点儿可能性都不行。另外,怕麻烦别人就是个边界感的问题,相比于被别人麻烦,我其实更怕麻烦别人。我很少向别人借东西,借的话,得礼貌地提出请求,随后表达谢意。只要对方有稍稍那么一点不情愿,哪怕是玩笑,我也会立马终止,并为差点麻烦到别人而懊恼,且大概率不会再向Ta提出类似请求。还有最日常的例子,我在上铺,如果有东西在下面,我大多数时候是自个儿爬下去拿,哪怕舍友在下面。偶尔懒得下床,要麻烦舍友,我还得先观察他是不是在忙,还要看他是不是离我这儿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要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随后再表达谢意。这些对别人来说似乎是没必要的麻烦,但于我,这些过程实在无法省略,我要靠这些保持界限,打破边界才是最麻烦的事儿。
不仅是行为习惯,连我的语言习惯都是在划定边界。譬如,常挂在嘴边的礼貌用语,以及脏话以及冒犯性的玩笑的谨慎使用。偶尔在宿舍开开玩笑,如果是冒犯性的,我可能紧跟着得解释一下,我是在开玩笑,无意冒犯。别人要是跟我开玩笑或说脏话,我也时刻警惕着。我对开玩笑的接受度更高些,好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但对脏话尤为敏感,现在不与一舍友交流部分原因就是我难以忍受他习惯性地带有指向性的脏话,我提醒过两次也没用。
对于我这样强边界的人来说,公共生活很大程度上是种灾难。一是别人没有这么强的边界感,他们不经意间就会越过我的边界,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也因此没法怪罪于人,那些微微的不悦就只能自生自灭,无法排解。这些边界太过琐碎,难以罗列,就无法事先说明,更何况,别人也没必要照顾你的边界。我处理的办法是先提醒个一两次,没效果的话就把边界往外扩张,直到不再交流。二是,边界感强极具风险性,别人可能会觉得你斤斤计较,小气吧啦的,或者觉得你不大容易接近。关于前者呢,我也觉得我会斤斤计较,但并不小气吧啦。我斤斤计较的不是那些东西,而是那些东西划出来的边界,我不愿意那些边界受到侵犯,一丁点儿都不行。更何况,我应该算得上大方吧,也蛮乐于分享,在不侵犯我边界的情况下。至少,我不会占别人便宜。关于后者呢,相处中那些边界固然存在,但由于我过分真诚,不至于不容易接近,只能说不容易亲近。
关于这样强边界感的由来,我目前倒说不上来,好在我也不会因此而苦恼,因为这本身并没什么问题。强边界的好处在于,有这样明确的边界,你会清晰地认识到那些来自外界或他人的馈赠,会对此常怀感激,不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关于如何和强边界感的人相处,我倒有个不成熟的建议:远离,最好别接触,麻烦得很。如果Ta实在好的话,那也得保持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