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北游记 | 雨崩徒步(下)
第三天:去神瀑
早上7点多天才大亮,我们住在二楼,窗户正对着下雨崩。我拉开窗户,山谷中的下雨崩飘散着云雾,远一点的海拔4,5千米的雪线全被云层遮住,因此没有看到日照金山,雪山顶峰时隐时现。
我们简要地收拾好行装,下楼。像干体力活的人一样,每人吃一碗蛋炒饭,再带一点干粮和水就出发了。
下坡,经过下雨崩,游客突然多起来,因为这是一条大众化的旅游观光路线。我们穿过一片草地,走进湿润、泥泞,长满苔藓的树林,沿着溪流的方向逆流而上。一路所见没什么特别的,因此一笔带过。
中午11点多,路过农场大本营,接着往上,靠近冰川。在长满灌木和荆棘的坡地上又碰到了德国人,他的路线和我们再次重合。在冰川下的溪流边,我们吃了简易的午餐。然后爬上一段比较陡峭的坡路,最后和很多游客一样到达神瀑脚下,有些是来朝拜的藏民,还有诵经的喇嘛。我们绕着神瀑走几圈,瀑布飘下的水滴打在身上,冰冷刺骨,让人不禁打冷战。下午1点多,准备下撤,此时神瀑上面的雪线乌云笼罩,似乎在下雪。不时发生一阵小范围的雪崩,震动整个山头。我在冰川下,环顾四周,那些3千到4千多米的大片原始森林和草地令我十分向往,仿佛有一股魔力把我引到它们的腹地。我在继续向上还是下撤返回的选择之间踌躇了片刻,最后理性和保守的一方占了上风。
接着,我们朝溪流上游的冰川走去,冰川足有30公分厚,架在布满碎石的河床上面,冰雪一刻不停地融化,滴答作响的水滴汇成一条条看不见的细流,仿佛毛细血管,在高低起伏、隆起的冰川下面流动。想起平时看的全球变暖的新闻,瞬间有了切身的感受。据当地人说,这些冰川逐年减少,往越来越高的地方后退。
德国人也在冰川附近玩了一会,然后和一个陌生的女驴友一起下山。半途,我们去了一趟莲花生大师闭关修行的圣地,有一座小庙。庙后面,一个山洞里,有一倾斜向上的狭窄的岩洞,仅能钻过一人,且必须双手举过头顶,像游泳一样的姿势才能过去,有的人髋骨被石头卡住,不能进也不能退,只能慢慢摸索,耐心地找到发力方式,才能顺利“重生”。传说钻过岩洞的人能得到大师的祝福。很多到此一游的游客都试了一次,我也不例外,费了好大劲才从洞口钻出去,累得气喘吁吁,的确非常难忘。
告别莲花生大师圣地,我们继续下山,这时多了个喇嘛同行。喇嘛来自四川得荣,从小去印度学佛,至今20多年,他只会讲藏语和英语,不会中文。一路上和德国人及我们几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偶尔指着小河与石头教喇嘛用中文称呼它们,一直到山下,最后互加了微信,告辞。德国人名叫Marian,他的微信头像空缺,朋友圈一片荒芜。不过他关注了“微信运动”,那几天我每天暗地里和他比步数。十多天后,大概Marian结束了中国行,微信运动便没了他的踪影。
我们赶到晚饭点回到客栈。晚上,一个头发很长的男生,神色焦虑地向人打听村里是否有诊所。他说他的同伴高反有点严重,随身没有带药。客栈的大娘说村里没有诊所和卖药的地方。想起我们带了香港买的必理痛,对头痛、发烧等症状挺管用,于是阿黏拿了两粒药给那个男生。不知道那个药有没有给他带来帮助,后来没有在客栈见到他,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坐飞机返回去了吧,想来也真够折腾的。
当晚,我们饱餐一顿,其他什么都不想干了。想着明天是继续留下来去冰湖,还是离开这里,走出尼农。因为十一近在眼前,大批游客即将涌向雨崩。





















第四天:去冰湖
今天是十一假期前最后一天。我们8点多照例吃完一盘蛋炒饭,背上干粮和水走出客栈。
冰湖在上雨崩的方向。雪山依然被厚厚的云雾遮住,云雾时而散去,阳光乍现,像镜子的折射反光,照在原始密林的山谷中,让墨绿的冷杉和云杉的亮度提高一些;时而山头上又乌云密布,泛出冷峻的幽光。
晴天,清晨的梅里雪山恢弘壮丽,我无法用有限的词语来形容。后来,看到伊莎贝拉在《山旅书札》中对朗斯峰的描写,用来描写梅里雪山也十分恰当,不忍摘抄一段:
9点来钟,我们穿过上雨崩,进入缓缓上升而平坦的坡地。坡地上有大片的耕地,用荆棘围起来,里面种着沙棘或者青稞,一些外地人承包的地则种一些蔬菜。雨崩的客栈几乎都是外来的汉族人所开,原因是本地的藏民不善于经营客栈,也不善于像汉族人一样弄好吃的。
我们临溪,走向树林深处,潮湿、泥泞,散发出苔藓、植物和牲口粪便的气息。主路被每日来回的骡马踩踏得面目全非,人无法下脚,只好循着前面的人走过的相对干燥的路,因此树林中扩散出了很多条小路,呈网状交错,那些路让树林显得更加开阔,无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在这里留下了足迹。
路上的游人比昨天多了不少,随着海拔上升,每个人都关注着自己的脚下,走几步稍停片刻,喘口气。没太多心思留意四周的景物,只想着早一点到休息处。如是这般,经历着所有爬山经历的总和。只是森林的植被、气味、温湿度等综合形成的气场和我在东部走过的任何树林都不同,更确切地说,和这里的森林相比,那些我熟悉的树林太轻了。古老的时间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使得苍天大树和藤曼拥有了生命的灵性。
10点多,我们翻过第一座山头,来到一片开阔的树林中,像一个足球场,天空撑起枝叶构成的大伞,洒下的光线是翠绿的。地上倒着几棵大树,有的已经多年,腐化的树干成为其他植物和苔藓肥沃的养分,即使是秋天也能感受到那蓬勃的生命力,形成一个小型的生态体系。游客们站在树干上拍照留念,笑声在密林间回荡。在这里,我们又碰到了德国人Marian,他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我跟他爬上一棵大树的树杈,合了一张影,在我的映衬下,他显得十分高大。
接着,我们跟随大部队,下一段坡路,来到峡谷的河边,走过一座木桥,中午时分,我们接近笑农大本营,上世纪90年代中日联合登山队曾经在这里扎营。如今的营地给藏民承包了,卖酥油茶和泡面,同时养几头牦牛和马匹。我们准备在营地的河边煮点东西吃,于是找了一块平整的河滩,卸下包裹,架起炉子,烧一壶雪山流下来的冰水泡茶,河水极其清澈,不染纤尘,也没有水草和青苔需要照顾,冲刷着不太圆润的鹅卵石,一路欢快地朝下游流去。我们用河水煮了一包泡面,加一点青菜、西红柿,就青稞饼吃。此外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煮了,浪费了如此好的水。1小时候后,我们背上包继续向前走,此时大部队几乎看不见了。
最后200多米的海拔,快耗尽我的力气。我不知道,高反正在我体内悄悄蔓延。
我们爬上最后一个小山头,冰湖就在眼前。它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山坳,四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乱石,都是历来雪崩留下的产物。翠绿的冰湖,犹如一颗宝石,镶嵌在灰色的乱石堆中,冰湖比一个足球场略大。目光顺着崖壁向上,我数了一下,高百余米的悬崖上挂着十来条瀑布,有的细长,有的粗放,在光照的反射下,瀑布洁白如雪,贴着石缝垂直流淌,最后一齐注入冰湖。我们顺时针沿着冰湖转一圈,走到冰川时,下起了细雨,雨水彻骨的寒冷钻入皮肤,进入体内,让我浑身直哆嗦。于是穿上雨衣,让热量尽量少流失。哆哆嗦嗦转完一圈,却发现路被闸口的急流切断了,只能脱了鞋袜,赤脚淌过去。冰冷的湖水冻得骨头一阵灼痛,更加重了高反的症状。我双脚又重又软,拖着飘飘忽忽的身体沿原路下山,浑身发冷,胸口闷得慌,有点想呕吐,就像晕船一样,而脚下的山路就是船甲板,在海中飘摇不定。此时阿黏的状态比我的好很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鼓励我向前。我咬牙走到大本营,停下来休息片刻,吃点干粮,用温水润湿干巴巴的嘴唇。继续下山,几乎是用双脚的惯性带着身体移动,翻过几段山岭,身上开始发热,感觉一点一点逼走体内的寒气。
下午5点多,我们走到最后一个山头的垭口,遇到两个老外,穿着短裤,有说有笑往山上走,后来得知他们是美国人,准备去山上露营,只为寻刺激。将近7点时,我们终于下到海拔3200多米的上雨崩,一路的客栈都是热闹的晚餐的声音,我虽然很饿,但是没有胃口,身体恢复了6,7成。回到客栈,服几颗药丸,躺下睡了一会,然后起来吃晚饭,但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点。
今晚的客栈热闹了很多,各地来的游客让房间和床位即将爆满。有一对夫妇自驾房车出游,已经在路上一个多月,讲了很多旅途的见闻,看上去像是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生赢家。还有个香港大叔, 50岁来岁,从昆明骑行去西藏,路过飞来寺,把单车寄存在宾馆,包车进雨崩村,准备玩几天再返回飞来寺继续骑行。香港大叔和另外几个人打算明天一早出发去神湖,看攻略上说神湖在神女峰山腰处,海拔达到了4600米,高出雨崩村1500米,来回路程20多公里,体能一般的要花10-12小时,大神级别的可以8小时以内搞定,所以只有极少数游客才敢选择去。我原本想挑战一下自己,但今天的高反扑灭了我的欲望。我想起德国人Marian准备明天早上一个人独闯神湖,于是在微信上告诉他我们客栈有几个人和他的行程一样,兴许可以有个伴。他客气地回复说他请了个向导带路,时间已经定了。意思是有没有伴无所谓,按他自己的计划来。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情不自禁有一种使命感,希望让一个在遥远的他乡的德国人感受到一丝关心,哪怕是在他的记忆里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对中国的好感,或者也夹杂了一点莫名其妙的虚荣心,让自己觉得仿佛和国际接轨,尽管我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在客栈没其他事可干,和素不相识的游客聊到8-9点,洗澡、收拾行李,爬上床躺下,吸着房间里另外几个驴友的二手烟,到很晚才勉强睡着。不知道明天是否能满血复活,然后离开这里,走向尼农峡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