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鸟
它果然又歇在钢闸板上发呆。 两块闸板之间留有一凹,塘水从凹缺处注入清沟,发出好听的声音。用哪个象声词来形容水声比较贴切呢,我觉得滹滹,或者浒浒,可能稍微接近一点。清沟很清,大概因为是流水的缘故。 它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一枝枯透的莲蓬。这儿何曾长过莲蓬,不知是哪个好事者从别处折来插上刻意造景,想让翠鸟儿拍出来更有画面感。其实不必。只要拍到鸟儿,旁边是什么样的环境并不重要。我拍翠鸟儿时眼中就只有鸟儿。再说,环境太差的地方翠鸟儿根本不去。 我是最早发现这个地方有翠鸟儿的,以为幽僻之地,旁人不会光顾。可到底还是暴露了。昨天有人插了一根树枝,今天插了莲蓬,明天还不知闹出什么花样。罢了。 走在半路,我就觉得今天又能看到翠鸟儿。我的第六感真准,远远看到闸板上有团黑影,慢慢接近,眼看着那影儿由黑转蓝,醒成一团翠色。也不忙拍照。已经拍得够多了。悄悄地无限靠近,想得一帧略微清晰些的鸟影。一帧就行,不必贪多。 近到不能再近,拍了几帧,仍不理想。 不拍了。就这样看它,用眼神和它交流。寒天寒风寒水,它不畏寒,精神抖擞。 孤寒小鸟,因朱翠的体色,让人心生暖意。 身背后碧塘之上倒是热闹,几只水鸡往来觅食,偶尔唳一两声。初写水鸡之鸣,我就安了一个唳字,还犹豫,怕不够准确。后来看到介绍,知道水鸡原来是鹤的近亲,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会直觉地用了唳,原来我的感觉还是蛮好的。去年清塘,保留了一些残荷断梗,水鸡尚有藏身之地。今年光光净净一览无余的一片绿水,水鸡不知在哪里栖身。幸喜它们依恋故水,并未离去。 数百只蜡嘴儿在塘面上结群而飞。一只小䴙䴘混在群中,忽然独自坠向水面,噗通一声溅起水花,也不知它跌疼了没有。蜡嘴群乌云般落到一片红霞之中,那是西风吹落的杉叶,满地锈红,其中杂了无数杉果,作成蜡嘴儿们飞来聚餐,食前方丈,大饱口福。今年杉果多,鸟儿也多,此前未见这般景象。我以前将杉果摘回家放在碟中清供,并不知它的果仁儿亦是一种美味。蜡嘴儿一副好喙,破坚果壳有如刀切豆腐般快当,呆呆看了半天它们的吃相,倒把自己看饿了。 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那只翠鸟儿孤单的身影,从没看到它有个伴儿。它和蜡嘴儿们,谁更幸福呢。 答案是不分高低,仅仅习性不同而已。 我却钦慕那翠鸟儿,长喙捕水中活物,冷眸看世事纷纭:那么多长枪大炮围着它,它却行若无事,好整以暇,从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那群蜡嘴儿活得热闹,也活得胆小如鼠,落地扎堆那么大一群,人还隔着八丈远就哄地一声飞了。有吃的聚成一群,碰到惊吓四下飞散,谁都不顾谁。若要一只蜡嘴儿离群独活,恐怕不成。除非被人圈养在笼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