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首动听的歌
孤独往往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由由衷衷地感动你,让你猝不及防。譬如一次你旅游在外,暮晚,你漫步在田埂小道上。这时,随着稻浪起伏,风徐徐吹来,你断断续续地听到远处的扩音喇叭里播放着一首你一度十分迷恋的歌曲。你顿生它乡遇故人之感,默默地想起自己的心事。
有人说,他在插队落户的年代里在一个偏僻的山坳里放羊,那儿几乎听不到任何音乐。那时候他才体会到贝多芬、柴可夫斯基、莫扎特等大师作品的美妙绝伦,才分外地为音乐所震撼!你看到这段话后,再见到店堂里亭亭玉立站在五光十色的磁带唱片柜台后的小姐,就意识到她们最不容易为歌声感动。
每天那个时候,你总是不由自主地收听那档流行歌曲节目。但在很多时间中,你往往并不用心聆听那些歌曲乐声,这大概就是所谓音乐疗法的效果吧。你妒嫉那些歌唱者,妒嫉他们的快乐纵情,也渴望他们的忧伤叹息--你恨自己没有伤心的事。当然,有时你陶醉在旋律和歌词中,情不自禁地手舞之、足蹈之,产生出拼命畅快地吼叫一番的强烈愿望,就像在大山深谷里狂喊乱哼那样,而实际上你最多是附和着录音机的他们一同哼唱。这时候,浓重的暮霭悄无声息地从窗口涌进来,常常是这档子节目结束了,你也正好被黑暗所包裹,所吞没。
然后你该干什么呢?反正又忙忙碌碌,少有悠悠闲闲的时刻,但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你又讲不清楚。如一首诗写道:我爱上了你,只这一瞬间。在此前或此后,我如平常人。欣赏歌曲的时候,也就是你一人独处时,你是清醒的、可爱的、真实可信的,“闪光点”开始发光了;在此前或此后,你则糊里糊涂,庸庸碌碌,即沉闷又灰暗,还要说着些言不由衷的废话,干着些违背本意的蠢事。
你给我讲述过一个美丽的故事:一位歌星的邻居中有一位待字闺中而性情孤僻的老姑娘。歌星成名前,每天在家里练唱。开始,那位老姑娘很厌烦,把门窗关紧。渐渐地,那位古怪的老姑娘不再关门闭窗了,她不由自主地听着那热情真诚的歌,她竟由此变得开朗愉悦了。在她举行婚礼那天,她特地请那歌星去演唱。听完了故事,我就猜你很想走出房间,到广阔的天地中去。如果说城市的天空上没有小鸟,我们还毫无知觉,那么在城市森林里没有旋律,一定会使我们难以忍受。
某一晚,正巧家人全出去了,只剩下你一人。外头的雨虽不猛烈却持久,雨水顺着落水管滴响不停。你可能被种种琐事搞得心神疲倦,于是,决定什么也不做,不看电视,不看书报,不洗衣服,不理抽屉。你随手搁上一张唱片,尔后就陷在沙发里,这张唱片也许你买了已有五年,刚买来时听过一两遍,后来再没听过。舒缓的旋律和昏黄的灯影溶为一体,你像浸泡在水里那么松弛惬意。也许是席琳·狄翁的《My heart will go on》(永不停歇的心),也许是孟庭苇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什么曲目并不重要,朋友可遇不可求。总之,它在你孤立无援时突然打动了你,使你心潮澎湃逐浪高,难以自己。这时,唱歌的人和听歌的人同病相怜,互述衷肠。
“滴铃铃--”你无可奈何地抄起话筒,话筒那端是你的一个老同学。他问你晚饭吃过没有?是不是在看电视?接着他滔滔不绝地告诉你他在忙装修房间,这中间多少曲折多少故事多少感叹。
二十分钟后,你绝望地放下话筒。唱片早已停止转动。你瞅着唱机上的红色电源指示灯,心想:歌声多么短暂,孤独何其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