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爱笑的尸体②-油盐细刀杀了妈妈「原创悬疑」
“我允许你发言了吗?说话要举手,知道吗!”妈妈严厉的对我说,竹条子抽在桌子上,和抽在我的屁股上没有区别,我吓得退到墙角,自觉的面对着冷冰冰的墙壁忏悔。
齐童站在桌边也被吓了一跳,但看到我吓得尿了裤子,她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妈妈看到火气更大了,钳子似的手夹住我的手腕,将我拖拽到厕所关了进去。
“尿不完别想出来!”妈妈愤怒的锤了一下门,玻璃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我担心玻璃就此碎裂,万一碎片掉在地上就会扎到我的脚,我没穿袜子呢。
“害得我还得拖地…”妈妈打开门,眼睛里的怒火燃烧过来,我退到花洒篷头下面,“让开,别挡害!”妈妈操着一口正宗的东北方言,使劲儿推了我一把,打开水龙头冲刷着拖布。水流冲击着肮脏的密匝的黑色拖布条子,污水漫过了我的脚面,凉水涌向我的脚底,如果我此时站在的是海边就好了,海水是黑色的我也不在乎,因为大海一定能轻而易举的洗掉拖布上的脏东西。
“生你干啥?尿了一地不还是我拖吗?”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湿淋淋的拖布走到门口沥水,穿着她的蓝色拖鞋踩了几脚,挤出拖布里剩余的水分。水龙头并没有关闭,妈妈任由水飞溅到我身上,看到我畏畏缩缩躲进墙根,她的愤怒才会一点一点被我的柔弱啃噬干净。妈妈终归会可怜我的,她一定会对刚才自己没来由的大发脾气而产生深深的悔意。
“对不起…妈妈糊涂了,妈妈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妈妈放下拖布,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肩膀,妈妈的手心真温暖啊,是不是妈妈不发火,就没法子让她的手心这么温暖了呢?我那颗不受控制的颤抖的心终于冷静下来,穿过惊涛骇浪般的水流声听清楚了妈妈的话,“你去把客厅地面的尿拖干净,妈妈就原谅你,乖孩子,妈妈最喜欢齐奇了,那是你尿的,对不对?”妈妈温柔的眼神停在我身后的某个点,可能是落在了瓷砖上的裂缝里,她的眼神再一次严厉起来,“自己犯的错该怎么办?妈妈教过你的,该怎么办?”
我一时哽咽住,无法快速回答妈妈的问题,妈妈捏痛了我的肩膀,指甲穿过毛衣的缝隙划过我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色的檩子。
“该怎么办!”妈妈嘶吼着问我,手指伸进我的嘴里,用力敲开我的嘴,逼迫我快速回答,“不要我一问你,你就吭哧瘪肚的!嘴里塞大蒜了吗?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自己……自己的事情…自己、自己搞定…做好。
“齐奇真乖,是不是很简单?回答妈妈的话不就是这么简单,下次记住要快,别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妈妈走出去有气无力的栽进沙发里,齐童跳进沙发,她轻柔地抚摸齐童的秀发。
“水龙头别忘关了。”妈妈的说话声降到蚊子嗡嗡响般大小。
我的耳边仍响着水槽上的滴答声,今天比昨天的天气更热了,地面的热浪翻滚进了室内,我被屋内的热气闷醒了。我没吃过任何东西,饥饿的感觉在睡梦中自然而然的消失了,似乎死亡正在慢慢侵蚀我,死亡抚摸我的脚趾,一种站在冰块上的感觉带着我在狭小的空间里做着无谓的呼吸。
我的额头上沁出冰凉的汗珠,鼻子下方的人中密密麻麻渗出水珠。水槽里的水满了,溢了出来,一开始如洪水般倾泻而下,冲破束缚后,回缩成涓涓细流。我尽量让头再伸出去一点,这样额头刚刚好抵住厨房的地板,脖子再伸长一点,等水流过来我就能喝上一点,保存气力,好奢望有什么人能来救我。
赵飞羽哥哥夺门而去,我能理解,他很害怕。他会是伤害妈妈的凶手吗?如果是的话,那他怎么会将我这个还存活着的肉团遗忘了呢?是因为我所处的地方是可以令人逐渐淡忘的角落吗?我宁愿凶手杀了我,让齐童憋在煤气罐的后方动弹不得。
水流过来了,上面漂浮着菜叶和米粒渣滓,我尽量把发酸的饭渣吃进去,看准菠菜叶子飘过来用舌头勾住叶梗,菠菜的味道还很清新。是不是我再睁开眼睛,会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空旷的青草地上,身边躺着妈妈,她温柔的问我:要不要吃可乐鸭腿?
妈妈在腐烂,齐童在发臭。
妈妈已经面目全非,肿的像童话故事里的巨人,带血的泡沫由鼻孔缓慢地流淌下来,在我的心中混合成了一堆浆糊,浮现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齐童躺在巨人妈妈的怀里显得更加娇小了,苍蝇环绕着齐童的头踏出狂野的空中舞步,落在筷子上搓脚,清除粘在脚上的齐童头皮上融化在一起的浓稠的浆液。
有一瞬间,我觉得齐童的头顶长满了一层薄薄的青苔,苍蝇变成了绿头红身的蜻蜓。我则躺在小溪边岸的草地上,青草的味道伴着斑驳的树影移动到我的脸上,跟随齐童带血的小脚印飘向小溪,我目睹河水里的鱼虾一点点腐朽,随意漂流在水中,化作毫无用处的死物。
齐童没活过这个夏天,这个压我一头的病灶一夜之间消失了。我的知觉被封印在迷惑意志力的煤气中,悲伤跳出我的心房,抵过喉咙时,酸楚恶心的感觉扩散到嘴边。我实在忍不住,吐了。齐童背对着我,妈妈稍稍侧过的头靠着伤痕累累的门框,死鱼眼一般的目光仍在昏暗之中捕捉我静如磐石的身影。
恍惚中,我感觉妈妈朝我伸出一只手,冲我温柔一笑。
顿时,我的心像是被尸体的手紧紧捏住。一呼一吸间,我闻到了渗透进自己骨血里的腐败臭气,那是尸体独有的臭味。我曾经在路边沟子闻到过,沟子里有两头死猪崽子,我想,它们的妈妈不要它们了,连尸体也不要。
猪妈妈会吃掉死去的猪崽子。齐童吓唬我说,不知她从哪里听说的,我想看到妈妈蘸着酱油把齐童吃掉的样子,肯定比五点半的动画片还好看。
除了苍蝇和蛆虫,还会有什么能去吃烂掉的齐童呢。
月光穿过厚厚的玻璃窗,将砧板上的西瓜刀渡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西瓜刀斜切在二十厘米厚的砧板,粘稠的红色的西瓜水挂在刀上封存了某个人握过刀的手印。我几乎忘记了西瓜的清甜味道,鼻孔充斥着灶台上剩余半个西瓜发酸的味儿,哪怕是酸的,只要我能挣脱开手脚上的跳绳,也会扑过去将西瓜啃个连皮都不剩的。
不知不觉,我竟然蹭出了煤气罐后狭小的角落。为了爬到妈妈的身边,我整个人趴在脏水里,浑身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妈妈可以抱着更臭更肮脏的齐童,她也不会嫌弃我的吧。
但是我的力气不够用,爬到厨房门口累倒了,无法再近妈妈一步。我歪过头,终于看清了客厅里的状况,茶几掀翻在地,抽屉里的针线、废旧的铅笔刀等杂物给房间增添了凌乱的打斗痕迹,红木沙发上的木头被人割去,切口很平整,苍蝇在上面开了个小会,就又向妈妈和齐桐飞去。
玄关处的鞋架依然靠着右侧墙壁摆放,门是朝内开的,因此为了不挡路,妈妈特意将鞋架摆到门后。玄关处比较狭小,每次开门我和齐童都能直接走进来,而妈妈需要侧着身体进入。鞋架的位置没变,上面的鞋子似乎一双没少,我一双,齐童一双,妈妈的便鞋和高跟鞋两双,剩下一双是爸爸没有拿走的人字拖鞋,爸爸爸的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的缝隙被人字拖撑得很大,每次我都会趁着爸爸睡着,把玻璃弹珠塞进爸爸脚趾的缝隙里。
门前放着一把我从未见过的雨伞,是蓝色的,远远看去,伞面应该带有白色的卡通图案,那对圆圆的耳朵估计是老鼠的。这不是我们家的雨伞,妈妈的雨伞是粉红色的,齐童有一件姜黄色的雨衣,我的雨衣则是纯黑色的,我们一家配有三双绿色的雨靴,这些东西本来应该在门口,现在全部不见了。
有人进来盗走了不少东西,妈妈的内衣睡衣散落在地上,我收集的彩色小石头也从茶叶铁盒里洒了出来。卧室被翻得乱七八糟,垃圾桶里堆满了西瓜皮,凶手吃着西瓜捅死了妈妈?
厨房地板上的脏水终于漫过客厅,朝四面八方涌去,首先填满了低洼不平的角落,而后朝着我时刻注意的玄关奔流。简易鞋架的四根柱脚浸泡在腥臭的血水里,凝固的血衣漂流过去,挂住了门口倚立的蓝色雨伞。圆圆的老鼠耳朵图案,染上了夕阳散开的粉红余晖。
我完全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了,可地板上的水面多了鳞片般的波纹,不停地在妈妈湮灭的眼眸中闪烁。水该漫出门缝了吧,刺鼻的气味在楼道中翻涌,用不了多久就能充满整条楼道。上下的行人该捂住口鼻在楼梯上快速穿行了,那么住在对门的漂亮阿姨最有可能是第一个闻到味道的人,余琴舒阿姨会来救我的!不,不是,也不对!赵飞羽哥哥看到了死去的妈妈,他逃走了,我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救我,没人报警。是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自己的双手蒙住了,就像玩捉迷藏一样,明明听得见、闻得到,也还要继续坚持玩这个游戏。
我终于爬到了妈妈的身边,头枕着妈妈黏腻的脚踝,触碰到妈妈的冰凉发酸的肌肤,安逸舒心的感觉催促我睡了过去。也许我在做梦,妈妈根本没死,死的是齐童,只有齐童死了。
我感到耳朵痒痒,恐怕是蛆虫在往里爬吧。就让妈妈身上的蛆虫也把我吃掉好了,该和妈妈一起死的人是我,而不是齐童。正当我准备好将自己作为食物献给蛆虫时,门外的脚步声如同高山擂鼓,震得我的耳朵发疼。
“有人在家吗?”
敲门声震动起地面的污水泛起涟漪,好像我在一片小舟中,舟在池塘里,我枕着的是荷花青叶,不是妈妈的尸体,也没躺在凶杀现场。妈妈肚子外的肠子是死树藤,我和齐童是吸吮鲜绿色汁液的幼蝉,依附在妈妈身上,永不蜕壳。
“还他妈的这么温柔干啥,我来!”
轰隆隆的敲门声排山倒海而来,不一会儿出现了撬锁的当当的动静。门开了吗?还没有吧。我闭上眼睛继续向上攀爬,也许到了妈妈的大腿,或许到了妈妈的肚腹位置,那里中了几刀,腐烂也是从那里开始的,我和齐童曾经躺在妈妈的肚子里。我尽量将头靠上去,这里的蛆虫更多了,已经变成了苍蝇虫卵的驻扎地。在妈妈受伤的肚腹上,我找回了窝在子宫里的安逸,悬着的心平稳地落在妈妈身上。
有人将我抱了起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我仔细听,引发了一阵耳鸣,而后彻底昏死过去。无法移动的黑暗中,没有时间尽头,失去了空间的质感,我伸出手摸索,正在迷茫时,有人一把攥住我的手,我多么希望那是妈妈。不久,我听到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她轻柔细语的呼唤我,刚开始叫小朋友,后来开始唤我的名字。
“齐奇,听到我的声音吗?齐奇,醒醒,醒醒。”女生对旁边的人说话了,“还好,他活着,他会一直活下去的。”
我想……
“你想什么?”
我好想吃一根可乐味的棒棒糖。但我没实话实说,大人有的时候认为小孩子说出的令人不可思议的话出自天真,于是忍俊不禁,如果今年我十七岁,恐怕其他人要骂我冷血无情了吧。但我,真的想吃一根可乐口味的棒棒糖,妈妈禁止我和齐童吃任何种类的糖果,而她可以任由蛀牙继续发黑烂下去而大吃大嚼玉米味的软糖。
“你想要什么,小朋友。”
妈妈。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