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年青的种子发芽——回忆老罗课堂的二三事
文/邓文辉
老罗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让人喜欢的语文老师,并且交情不错,他的课堂在我闭了高一之后仍对我影响深刻,我在后来困惑的时候,总会想起他,想起他的课堂。
暑假三个月,在家中清理过去的书和本子时,发现了过去在他课堂上的笔记和作文,一本本翻开,往日的活泼在脑中生动呈现,想起他教我们时曾说:写下便是永恒。遂拿起纸笔,拟题:故纸堆里(此为旧题),将回忆拓印在文字中,永不消退。
开头一篇,是我当时洋洋得意的一文,用一朗的话来说,就是我出名的一篇。当时正在学习《涉江采芙蓉》一文,老罗叫我们写一段情感相同、内容不一的故事。大家拿起笔涮涮涮地写,五分钟后,老罗问有没有人自愿站起来念自己的内容,一片死寂。现在回想起来,顿悟到,原来社会上普遍地民众沉默、公众失语,其实在十二年的教育中已初显端倪,课堂里师生不平等的权力结构,与政治语境中不平等的话语权,何其相似。死寂之中总有呐喊声,我举手示意,起立发言:
夏至,塘里的荷花霸占了近三分之二的领地,碧波荡漾,船在水面上掠过一条条的波纹。邻村的少妇又赶着清早来采莲,她是勤快的人,没过多久,脸上已渗出细汗,她稍作休息,把玩着手上的莲花,双眸却始终朝着南面看去。听说,她丈夫外出时就是沿着这条路,丈夫的背影在她的眼里愈渐缩小,直至消失,她这一望,便是十载春秋。
念完后,寂静中,老罗来了一句:掌声!满堂喝彩。我那是第一次感觉自己写的东西被人尊重,老罗拿过我的本子又念了一遍。
一开始我并不对老罗的课感兴趣,而是后来他给我们放了柴静的《穹顶之下》,加之那时清江借了我一本柴静的《看见》之后,我突然惊觉老罗的课非同一般。他的课堂幽默而生动,大方而精简,大开大阖,却又细微之致。
他给我们上《锦瑟》这首古代朦胧诗的时候,讲出了四种意象的可能性,无论那种组合的意象,堆叠出来的都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意境。所以,所谓意境=意象+意象+意象……
他在讲为什么要写作时,举出了很多作家自述,当时的我懵懵懂懂的听过去了。他的写作课常常是叫我们写记叙文的。叙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我们很少写过议论文,问他为什么,他答:议论文不好写,这个理由好似搪塞,但两年以后我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对记叙文提出忌议论,重细节的要求。因为写作实则是写作者的向内挖掘,向外探求,是心法与技法的结合(心灵的积累和技巧的运用),也是属于写作者私密的心灵对话,而非在一个固定的框架下受某种国家意识影响的宏大叙事,写作要求写作者去增长知识,去发现,去观察,于细微处瞥到不同寻常的洞见。
我一直记得在他任教我们的一年半里,我对语言的表达是恣意且快乐的,那种感觉,离了他,也渐渐暗淡下去。
我之后的语文课很少听讲,那些老师在体制的困境中已迂讷,毫无生气。
时不时翻出以前的笔记本,在这些字迹中寻找真正的语文世界,看到以前的作文红色的批注和评语透着力量和温情,一点一点地让我沉浸在以前的课堂当中。
我们在课堂中自由而欢快地表达,在语言中丰富却又有些无力地碰撞,在挥动的粉笔中严肃正经的讨论,这些都在时间的单向不可逆中,变得单薄、脆黄。
我在高中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反问自己:假如我没有碰到这位老师,我的生命将如何流动?或许,我会在十八岁辍学,外出打工,娶妻生子,平庸无意义的生活下去。但终究还是遇到了,并不敢说有多大的不同,只是当初他在我们心中埋下的种子,在一个喧嚣的黑夜里静静地挣扎着,发芽。
补遗:
写到结尾的时候发现偏离了主题,以下是补起我被老师表扬过的文章,出于自恋的心态,就只发被表扬过的,相貌平平或者是丑陋的文章下次再发。
下面这一篇是我在准高一入学不久后写的,其中对情感的细腻捕捉令现在的我颇为惊讶,原来以前我还写过这么一篇文章,在此当作范本,供自己今后学习。
《夜后》
浓黑的云,堆满了整片天,丝毫没有给月光渗透的机会,黑的暗色调在滋生蔓延。
你走之后,一个夏季熬成一个秋,已经过去一年有余,可我的思念却渐浓,遗憾没有为你送别。
“啪啪啪”床板摇晃的声音丝毫不会威胁到你在它上面上窜下跳,室友们用呆滞的眼神观望着你,就像看耍猴,寝室里面总洋溢着欢笑,那是我对你浅淡的初识。
皎月之下,榻上对卧,我们经常用梦呓般的呢喃聊天,我们绝不吝啬自己的故事和情绪去向对方讲诉,或是哼一首小曲儿,吟一段烂诗,有一次我猜疑这友情,你决绝地说算了吧!之后我们又在彼此的泪光和哭诉中找回友谊,我们一起感伤,一起欢笑,一起承担错误。
但到了初中,我们渐行渐远,你的嘴角会不时挂着冷漠,聊天时都像小丑与哲学家,颇为尴尬,直到有一天你说要转学了,喉咙里像被猛灌了一口浓烈的白酒,又苦又辣,眼睛也被不知明的液体溢满,但很快又干了,我们都是的,不过都假装没看见罢了。
没有送别,只是从那以后,天变得好冷,惆怅促使我记下了一首诗: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我不会向他人诉苦,尽管相处世间,我就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让人看不清,每当走过曾经的路,思绪便从心底窜起,于我是更多的沉默围绕自己,我会习惯于一个人走路,或是给身边的人陪笑,只是那笑有点像满地霜,晚上也不知道为何难以入眠,倒也白了不少头发。
入了准高一后,新的面孔,是新的一切,我用真诚的笑去面对他们,他们是一份份真挚的感情回我。
愁云慢慢散去,等待夜后的破晓,黎明渐渐到来。
我们先前H91班写班级介绍,每人写一篇,发作文的时候唯独少了我和邓爱平的,赶紧让语文课代表去询问老师,那时的我对作文上的评语和分数极其看重,课代表问完答复我们,说,我们的作文被老师扣了下来,要贴到班级墙上,我开心了好一会儿。爱平写的是一首诗,金字塔加一个倒金字塔的格式,中间的分割像是一汪湖水的静面,可惜没有图了。
《这个班》
江南一隅,正源准高一年级,有这么个班。
四十六个跳动的血细胞在这个鲜活的心脏里流淌着。
班分两派:活跃派与沉默派。沉默派大部分可能要转学,其思想为:哪里有监狱,我就逃!将他们聚在一起,可以拍部《太平间的沉默》了。
活跃派口无遮拦,思维开阔,代表人物:张笑涛,段誉。他俩没一节课歇过嘴,也许这就是鸡血的威力。
此班晨练口号为:九一九一,自强不息,齐心协力,勇夺第一(如此激进的口号,全凭班主任功劳)
数学能人:罗浚(因为施祥转走了),他的解题思路清晰,迅速,并且非常灵活,他是个有耐心的人,在学吉他时,他只是抱怨,却不放弃,他文笔时而细腻,时而豪放,他的文章可供鉴赏。
班长贺雯婷,班上一些琐事都由她管理,帮科任老师擦黑板、开电脑等小忙,性格大胆张扬,活跃可人。
篮球队长刘仁济,实力位于乔丹之下,小学生之上,看此班班级球赛可知,由于最后一场角逐激烈,不幸眼睛上方被刮伤,留下永世的疤。
蒋雯鑫,阅览众多书籍,知识面广,写过玄幻小说,传于班上,口碑极好,惜哉尽被丢弃,此后,才子少有提笔。
这么个班,在正源一角,默无一语,夏日燥热,双门紧闭,闷得慌。
此班可谓是巨大的潜力股,若有朝一日,崛起之时,自不容小觑!
离开老罗的课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这段时间翻看笔记,回想课堂内容,有些问题回现在脑海中,这些问题是以前在课堂上他曾提过的,或者是我引伸出来的,我在期待他的答案,但他却在上完课后不再提起,一次聊天中,我问他为什么之后不提了,他说考试又不考,我当时愤怒到吱唔不出一句话反驳,中国的教育体制下,一切只为考试服务,不需要批判性思维、不需要问题意识,没有质疑精神的青年在我看来是非常可疑的,我在大脑沟回处赶紧把这些尚且记得的问题写出来,问题如下:
1.《逍遥游》中天池的天是什么意思?书上的注脚写的是“自然”,老罗提了一下,课文讲完之后却没有答案。
2.老罗说年味没了,进而讲到中国传统文化,急呼中国传统的东西消失殆尽,他问我们有哪些传统的东西流传到现在?全班人哑口无言,我想起了古乐器,转念一想,也许老师说的是传统文化的精神,现在我却好奇,老师的悲观是真的吗?
3.老罗有次上课给我们讲了件事,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调皮,在坐电梯时把每个楼层的电梯按钮全按了一遍,然后电梯每下到一个楼层都要停一下,下到底层,一位同坐电梯的人因为焦急上班,耽误了时间,给小男孩打了一巴掌,当时老罗叫我们判断该不该打,老罗认为这个小男孩已十六岁,该懂事了,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家庭没有管教好,耽误一电梯人的时间,我当时并不同意,觉得应该原谅。这之后我再思考,引申出了两个问题:一个社会的容忍度和它的道德底线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否一个国家越文明,就越包容?
老罗现在有了两个闺女,生长的很棒,成家之后的他说,男人要到三十五岁的时候才能成熟,因为这个时候,他有了家庭,孩子,一切才踏实、安稳起来。他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从前他是我的精神之父,从前他召唤我成为儿子,现在我追随他成为父亲。
——2018-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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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雨时 赞了这篇日记 2020-11-25 19:5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