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湖惊魂

我们把车开到湖边,又沿着车道巡视一圈儿,发现亚伯拉罕湖四周竟没游客。
太爽了。
John也显得很兴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整个大湖都是我们的了。
他指了指湖边一个山丘,说,“看见了吧,今晚咱俩占据山头,就住那儿!”
话说完,我俩立即钻回车里,调转方向盘,沿着车道奔向丘底,从下面加大油门驶向顶部。
山丘不高,4Runner没费劲就上去了,丘顶有片平地,刚好扎营。
熄掉引擎,我跳下车,拿出望远镜观察四周。John拿着相机对湖猛拍。

亚伯拉罕湖面上没有涟漪,湛蓝色的湖水异常平静,没人泛舟,也没人钓鱼,静得有些蹊跷。

往远看,除了我们,几百米开外,另一座山丘下有个露营车,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正在烧烤,一缕淡淡的青烟冒出。
我们身背后,传来几个女孩子的笑声,我转身调节望远镜继续观察,却找不到她们,这群人扎营在一片树林里,听得见声音,却看不到人。
胆小鬼,这么美的风景居然躲在林子里!我举着望远镜颇有大将军的范儿。嘴角边露出窃笑。
那对夫妇定是吃货,如此美景居然只看眼前烤肉,还有那群猴子们,你们就笑吧。这次我们占领了制高点,捞个好地盘,天时地利,今晚就当这大湖是我们家的,这山丘也是我们家的,你们都别来烦扰。
John心领神会,他大概也正偷偷乐着,旅游季节,能找到这么美的扎营地点真是难得。

我们分头行动,搬来一堆鹅卵石在营地围了个圈儿,再捡些树枝放在里面,点起火,John撅着屁股对火吹气,没几分钟火苗窜出老高,我拿出铁架放在篝火上,再放上煎盘,吃的东西都是在家提前做好的,热一下就行,没几分钟晚饭准备好了。

暮色渐暗,有只大鸟掠过湖面。我们坐在火旁嚼着烤鸡,看着它滑翔机般从眼前经过,飞向远方。
剩下的就是我们,和更安静的湖水,还有远山。
天更暗时,借着篝火的光,收起盘子。我们开始支车顶的帐篷,John绕着圈儿,把帐篷四角的绳子用铁杵固定进地面。我登梯爬进里面,一层层铺上垫子。


有阵微风吹过,帐篷轻轻摇晃了一下,顶端的布搭噼啪拍打几下。
湖水静静看着我们,什么也没说。
暮色逐渐深沉,火灭了。月亮爬上山顶,星星们也冒出来。
我俩钻进帐篷休息。一切静得出奇,能听得见雏鸟的鼾声。
是自然先发起脾气的。
也不知道几点了,我被持续的响声惊醒,帐篷顶端那圈儿布褡好像疯了一样,噼啪乱响,外面刮起狂风。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手摸来摸去找到小窗口拉链,打开,往外张望,一股狂风喷到脸上。
外面也是漆黑一团,没有星星,连月亮也不知哪儿去了。我赶紧拉上拉链,用被子裹住身体。
等了一小会儿,风越刮越猛,嗷嗷直叫,从每块布的缝隙间钻进来,帐篷开始瑟瑟发抖,底部固定支架吱吱嘎嘎作响。我们的大车也左右摇摆。
顶部的布褡此时更疯了,像是有上千只印第安人的手拼命拍打着,接着,我听到林子里树干的断裂声。
天!那树上酣睡的雏鸟!还有猴子们。
我屏住呼吸,抱着被子用力听。John正打呼噜,真是没心没肺。
天黑前,我看着他把铁杵固定到地面,还在上面踩了几脚,现在不会飞出来吧?要是风把我们这小巢刮到天上,可怎么办?是谁的主意把帐篷搭在丘顶?太馊了!这上面没遮没拦的,怪不得那对老夫妻躲在丘底。
帐篷和车摇晃得更厉害了,好像随时都会变成一团纸,拔地而起,飞向空中。
突然想起来,我睡觉前跑到小树林边撒了泼尿,尿完了顺便还…这不怨我啊,四周没有厕所,再说,天黑没准儿有野狼。
莫非我冒犯了神灵?在圣贤头上撒尿可不是好玩儿的,亚伯拉罕定是怒了,对我发起脾气。
Damn!
我想我要死了,我会死的很惨。帐篷在如此大风中随时可能被撕裂,就算它在车顶上,就算有螺丝和钢架固定,就算有四根铁杵拽住地面也无济于事,神灵要是发起脾气,这些小破烂会立即废掉,我们会连人带帐篷被风吹离车,吹到天上再落到地下,顺着山坡滚到湖里,滚进湖中央,慢慢沉下,沉到湖底,谁知道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人能发现我们?我们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远隔城市的落基山里,等发现我们,或许已经是几周之后,等某人打捞上我们,恐怕剩下的只有两具泡臭了的尸体。
我全身开始出汗,紧张的两个腮帮子酸痛。推了推身边的John,他立即翻身坐起,“该死!怎么这么傻,把帐篷竖在丘顶。”他在黑暗中说。
我听得出他已醒,躺在那儿不敢动,大概心里也琢磨着同样的事。“要不要冲出去逃进车里?”我问。
“钥匙,钥匙,钥匙呢?”John边说边四下摸索。
“钥匙呢?”我急问。
“忘了放哪儿!”
黑乎乎的帐篷里,我看得见他尴尬的脸。真想一掌把他推出去。
“手机,找手机。”
我俩又开始四下摸索。
对了,手机和钥匙在一起。
我们裹着被子到处乱摸,夜太黑,帐篷摇晃太厉害,十指竟然也失去触感。即使找到钥匙,跳出帐篷也会让风刮跑,谁知道会不会被刮到树上?屁股底下仍吱吱作响,好像螺丝要绷不住了。
我们要完蛋了。

傍晚支起帐篷时,那阵微风就试图警告我们,可惜,我们没有听懂它的语言。
花有语言,它开放时,说的是春天到了。
云有语言,它黑脸时,说的是雨要来了。
我们这两个城市人,在办公室里听惯了咖啡壶滴水声,听惯了空调嗡嗡声,听惯了键盘敲击声,一旦到了外面,却听不懂风的语言。
The language of wind。
接着,我也听到亚伯拉罕的嘲笑声。我俩抱作一团,只等死神降临,还好,死也要死在一起。
过了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风声减弱下来,又过了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帐篷停止摇晃,布褡也不再煽呼。
打开帐篷探出脑袋,外面空气清澈冷脆,远山又现出轮廓。抬起头,满天都繁星,星星啊星星,我以为你们也完蛋了。
湖面依旧是之前的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束躲在小云后的月光,从天上落下来,撒在水面上,透着冷静。篝火早就灭了,木炭全不见踪影,留下鹅卵石孤零零地围在一起。
天刚蒙蒙亮,在衣服底下找到钥匙和手机,我和John立即爬出,快速收起帐篷,清理干净营地,钻进车里,调转车头驶下山丘。路过树林时,看到那群猴子们也起来了,她们伸胳膊伸腿,正锻炼四肢。
经过另一个丘底时,那对老夫妻的露营车门开着,烧烤炉又冒出青烟,上面放着早餐,二位舒舒服服地坐在露营椅里。他们撇了眼仓皇的我们,举起手里的咖啡杯,张着嘴对我俩窃笑。
注:
亚伯拉罕湖:Abraham Lake, Clearwater County, Alberta, Canada
位于加拿大阿尔伯塔省。
面积53.7平方公里。
海拔高度1340米。
从卡尔加里市(Calgary)到亚伯拉罕湖距离有310公里,开车至少3.5小时到达。
从埃德蒙顿市(Edmonton)到亚伯拉罕湖340公里,开车也同样需要至少3.5小时。
从班服(Banff)到亚伯拉罕湖184公里,开车需要2.10小时。
帐篷:Treeline out doo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