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 伸开双手,我就是风,
梦是世界最最不同的时空。”
—— 范晓萱 《豆豆龙》

前段时间家里养了11年的小猫过世,我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情绪都没有缓过来。心里还常常想念着虾得米,就好像它还在身畔与自己相依偎着,嘴角总是带点小傲娇,在阳台悠闲地摔着小尾巴眯着圆圆的眼睛享受日光浴的样子,不一会儿又蹦哒过来蹭我的腿喵喵叫要吃的,特别可爱。每每早晨酣梦初醒,才惊觉这已是昨日回忆,逝者如斯,已无所觅,不免悲从中来,落寞怅怀。
妈妈的老朋友一位阿姨养的宠物狗过世后,她很戏虐地伤心埋怨道“ 这小家伙十几年来真是在我家骗吃骗喝骗感情……” 我听闻后亦落泪感怀。2010年,读高一的那个春夏,我和朋友走在关上附近的街道,看到一只从栅栏里跑出来的巴掌大的小猫在路边吃人倒出来的剩饭剩菜。我走过去,起初它有点怕人,想溜走却奈何初生的纤细小短腿还跑不远,我悄悄抱起了它,放在电瓶车的袋子里,就这样把它撸回了家。

小猫咪虽小,来到家里不熟悉的环境东躲西藏,见了体积比它大十倍有余的狗狗开心,却意外咧开小嘴胆大地唬了起来,一副宣示我不好惹的模样,哈哈,可能是小公猫的天性吧~ 我给它喂了牛奶,在浴室洗手池里洗了澡,驱了虫。它舒服地在我的写字桌旁睡着,进入安稳甜蜜的梦乡。我玩儿DNF的时候,它也好奇宝宝似的学样试着敲键盘,超级呆萌。我常常问它: “ 小猫咪,你想你的爸爸妈妈吗?不要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 虾得米 ” 这个名字起源于我以为就此别过的高中好朋友,她姓夏五行缺水,所以她的母亲叫她乳名虾得海,很有意思的一个名字。小猫捡到的地方离她的家不远,于是为了怀念,我给小猫取名虾得米,也寓意它正式告别了homeless的日子,不再诶饿受冻,永远有好吃的围绕身边。


一开始,我的爸爸妈妈有些不待见小动物,后来慢慢相处成“ 一家人” 就好多了。爸爸为它热心地研究买猫粮、种猫草,妈妈给它从菜市场买它爱吃的腥脆鱼腮。厨房在六楼,小家伙每次闻到好吃的总是健步如飞,跑得比妈妈还快,腿再短也毕竟是四驱,哈哈。
后来家里动迁,它陪伴着我和爸妈搬了三次家。小时候两次生命危险,一次坠楼另一次是误舔驱虫沐浴液,医生和我们说:“ 温度已经很低了,没希望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和家人都没有放弃,连夜打听辗转于南北市区的宠物医院救它,晚上每个小时上一次闹钟给它换热水袋取暖。好在上天怜悯,庇佑小猫大难不死,在我家享了多年吃货之福,用爸爸的玩笑说就是:“ 这只猫司令,永远吃不饱。” 精于理财的妈妈生意不好的时候,就把它抱到茶几上,拿着计算器给它计算它一年在我家用了的生活费,碎碎念着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小家伙不好意思地蹭蹭妈妈的手溜走。

同学的妈妈到我家做客,看到虾得米笑着说: “ 你家这只猫好像个玩具猫,金黄金黄的,也太好看了。” 我噗嗤一笑,心想这家伙抓老鼠不知会不会,上窜下跳地把沙发当玩具撕倒是真的,为此没少挨妈妈打。还有的朋友直言开心长得像妈妈,虾得米长得像爸爸,前者温顺乖巧,后者顽皮可爱,连性格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小猫对不熟悉的想要摸摸它的陌生人还会凶巴巴地学开心唬人家,每次被我训斥:“ 喂,你是一只小猫咪,不是一只小狗啦!” 它又高冷地跑到房间藏起来,或者去阳台窗帘背后晒太阳,不到吃饭时间就和主人玩儿“ 躲猫猫 ”的游戏。但每天爸妈回到家,小猫都会跳到他们腿上给他们抱着打盹儿,大概是流浪猫缺乏安全感的天性使然吧,它只和家里的主人亲昵。

有一次妈妈下去遛狗,回到家里却发现大门居然自己开了,下意识紧张地以为家里进了小偷,门口拾了棍子防身,检查家里的东西后却未发现异常。纳闷了好几天,直到目击了小猫虾得米再次“ 作案 ”开门才解开谜底。这无师自通的小家伙,后来自己学会了开抽屉找猫粮、玩毛线,到厨房偷吃小鱼、肉干,到楼顶抓小鸟、壁虎和蜘蛛 ......自顾自地玩得不亦乐乎,妈妈总开玩笑说它本领高强。
它们也喜欢在每天深夜跑到爸妈的卧室和主人呆在一起安睡,即使锁了门,只要有小猫在,都难不倒这聪明的小家伙。第二天一早,爸爸的枕头旁边准是虾得米在蜷着团落落的身子呼呼酣睡,妈妈旁边总少不了开心的身影,为了不被大人发现,它学会钻到被子底下抱着我爸的脚睡,圆圆的一团凸起来,哈哈。

还有很小的时候三次顽皮地离家出走,虽然至今它是如何翻越门锁森严的五楼还有一楼大门跑出去的问题仍是个未解之谜。我们一家人大半夜牵着开心拿着电筒满社区地找它找到凌晨。有一次我在垃圾房旁边看到一只长得很像它的小流浪猫,失去了一只眼睛,我心疼得瞬间流下了眼泪,十年前的景象,我记忆犹新。
后来,一个多月过去了,有一天我在四队看到一只和虾得米长得非常相像的黄狸花猫,昏暗的光线下有些难辨,便小心翼翼用书包把它装起来抱回家。几天后幸亏虾得米记得回家的路,饿成了个极其瘦弱的黑毛孩子蹲在门口的车底下叫唤,妈妈弯腰一看,果不其然是小家伙回来了!喜极而泣抱了它上楼,却懵圈地发现家里怎么多了只和它长得差不多的猫咪?😂 它护食得还不许人家吃它的小猫粮。那个星期真像上演了一出“ 真假美猴王 ” 的戏法,我们一家人还坐在一起最终确认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小米?近视的处女座爸爸耐心给它洗澡驱虫,告诉我从小猫身上竟然抓了49只虱子……

回到家里,它每天和开心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没过多久,又恢复成了个胖圆仔儿。它俩小时候争吃打闹,长大了相亲相爱,小猫偶尔会去亲亲小狗的鼻子和嘴巴。冬天天冷的时候,狡猾的虾得米每次乘开心把窝捂热和之后就躜进来挤着小狗睡觉,开心无奈只好去睡沙发,虽然第二天面临的就是我妈飓风般的咆哮……
平时表现好,主人回来它们就去兴高采烈地迎接。一旦做了坏事,撕咬了物品或抓坏了沙发、偷吃了餐桌上的鱼骨头……听到主人门外的脚步声,它们两个就以光速般地奔跑冲到浴室的浴缸下面躲藏起来,任凭美味的鲜粮诱惑计谋也不敢作声,直到晚上夜深人静才探出小脑袋,确认主人都睡着了后蹑手蹑脚出来找吃的,真是让人忍俊不禁。我妈指着桌上的杯盘狼藉教训完它们,抱着小猫说:“ 看着你长得么很可爱,却那么掐尖爱作怪。” 我神补刀:“ 因为它最像我爸。”

后来,我不再是一个对爱情有过多憧憬的人,我所理解的人生幸福便是“ 猫狗双全,周游天下 ”。累了就索性回到家里,一个惬意的午后,喝着花茶,在阳台上抱着虾得米边撸猫边看书看电影,困了就一起小憩休息,到点了就一块儿享用美食,看它吧唧吧唧吃东西舔舔小嘴巴的可爱模样......
它是整整陪伴了我不幸的青年时期最阳光的小天使啊!每次回家看到它们,我才感到安心与快乐,这也是我在外八年,回家路上的殷切期盼与唯一获得家庭情感满足的方式。

最后,小猫走的时候小狗难过得一天到晚没有吃东西,此刻,我懂得这种年复一年陪伴的习惯有着怎样强大的情感力量。小猫出殡后,开心还曾到每个房间嗅着气味找它,却垂头丧气地发现再也看不到小猫弟弟了,躺在两个毛孩子天天为伴的长沙发上耷拉着两颗黝黑的眼珠子独自哀伤,关于小米,它们之间也有无数宝贵的回忆,平时主人不在家,两个孩子相依相伴……
是的,它就这样再一次顽皮地离开了我们,只是这一次它不再回来了,它去了最美好的喵星天堂旅行。留下的只是生者对逝者深深的不舍与悲泣的眷恋。

那天是10月18号上午9点38分,虾得米因老年慢性肾衰竭病逝于家中。前几天当家人发现它饮食异常送到医院检查时,已经是晚期了。那天我在上海,我给爸爸电话询问虾得米的病情是否有好转,那头却传来爸爸对小猫的讣告,一瞬间的晴天霹雳,让我的眼泪奔涌而下,情绪失控。一周前它明明还在我眼前好端端的活着,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美好,让我想要再次回来拥抱它。我曾做过如果小猫离开的心理建设,但我却不曾想到噩耗的到来会如此之快,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让人心碎的现实。
我悲痛而无助地抱着好朋友Janos说: 我生命中的最爱和幸福永远没有了...... 我记得距离上一次哭的这么撕心裂肺是七年前,我第一次经历背叛和初恋分手。或许以后的人生里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可能不会再如此难过了。医生致电安慰我说她们和父亲已经尽力了,小猫年龄已经老了,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让我平常心看待。目睹小猫的离世,一向乐观的爸爸也不禁潸然泪下……

从小家里父母感情不好,我们一家人近三十年来很少和彼此正常交流,性格不合、争执嚷闹也是每天发生的问题。每次家里只要有人大声说话,小狗开心便会找个角落独自躲起来情绪不悦地不吃东西,示意家里人不要争吵,好好沟通。妈妈在房间闷闷不乐的时候,小猫小狗总会俯首帖耳在旁边默默守护陪伴,它们给家里带来了为数不多的幸福乐趣,是这个世界上天使一样的存在。
可能也成了常年在外学习工作的我和他们开口交谈的极少数话题的缘由之一,不知是否是一种幸运的淡淡悲哀。原生家庭亲情的缺失,让这份温暖弥足珍贵,就像《流浪猫鲍勃》里的狸花猫咪之于身处低谷的男主,那是我们贫瘠生命中的一份快乐礼物,是悲观抑郁中的心灵疗愈。

给小猫入土为安的当天凌晨约莫1点左右,它离开的样子十分干净安详,像平时睡着了一样可爱,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给它在佛堂前祈福诵经,它的耳廓还有余温。我于睡梦中恍惚看到它走在一条金灿灿的布满鲜花和蝴蝶的路上,威风凛凛的样子,是他平日的傲娇小性格,有时还顽皮地和小蝴蝶们嬉戏...... 路的尽头是琉璃般璀璨的释迦牟尼佛和穿着红色袈裟的地藏王菩萨,金身硕大而庄严无比,旁边还有十方世界的无量佛道神。
最后小猫走到了地藏菩萨脚下抬头仰望,菩萨慈悲俯身准允它去往佛国的世界。它在走前留恋地看了看父母亲与我,顺序回忆了我们一家在老房子里至今生活的点点滴滴。最后圆满由菩萨抱着它一路西去,也或许是它多年在佛堂前吃食休息所结下的善缘。由此,感恩大慈大悲地藏菩萨,感恩世尊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

2021年1月9日 、11日睡梦中,我梦到自己过年回家,开心和虾得米激动得像往年一年围着我身边上窜下跳欢迎我回家,在梦里我抱起小猫对妈妈说: 原来虾得米没有走,它还在…… 我想一定是小家伙想念我来看我了,它让我早点回家陪伴家人,它一直在家人身边守护着我们。
想必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学着和生命中的所爱与不舍告别,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不论淡然还是痛楚,生老病死、成住坏空是这世间万物必经的无奈常态吧。换句话说,世间本就无我,然是因缘和合,凡有所相,皆为虚妄,最终我们都需要把自己还给这个世界。所以,“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但愿初相见,不负有心人。” 这句话便是对这娑婆世界无常缘分中相遇相惜的最好注解之一,从小猫走后,我才有了更深切的体会。这是继爷爷走后,我第二次送走家里逝去的美好生命。我们来不及告别,我们也永远不必告别,多年的朝夕相处,已是我的亲人,愿你们快乐安好,我们会在天国重逢。

今天偶然间重温了《龙猫》,才读懂小时候没有看懂的动画里暖心隐喻部分,凄美悲切,哀而不伤。宫崎骏老爷爷的内心真是有一个非常美好的童话世界,治愈着失落的我和观众们。
整部影片中,小月和小梅姐妹俩几乎是在妈妈住院、爸爸在大学教书的父母相对缺失的情况下独立生活。这时候,宫崎骏用一个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龙猫角色,为她们俩找到了近乎完美的寄托。他在用故事告诉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可爱而强大的龙猫,在我们无助的时候,龙猫就是最好的陪伴和依靠。此处,也正是家里小宠物对我的意义。
故事里的两个小女孩原型来自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日本发生的“ 狭山事件 ”。妹妹离奇失踪,女孩的姐姐带上赎金,去到绑匪指定的地点,却只发现妹妹的尸体。警局做笔录时,姐姐精神恍惚,说出“ 猫的怪物 ”、“ 见到很大的狸猫怪物 ”等含糊的话。狭山事件,发生在五月一号。而《龙猫》中,姐姐名叫皋月,意指夏历的五月,妹妹名叫梅,英译为May,意思也是五月。

她们的母亲居住的七国山病院,是一家肺结核疗养院,原型为日本八国山绿地旁的新山手病院。宫崎骏说过,《龙猫》的故事设定发生在电视机尚未诞生的年代。日本首个电视台,一九五三年开始播送。而在那个年代,肺结核是日本死亡率最高的病。事实上,宫崎骏的母亲就是死于肺结核。
有看到对 《龙猫》影评里阐述过这样的解析——两姐妹的母亲靖子,其实就和《起风了》的菜穗子一样,都是宫崎骏内心对自己母亲的一个投射。她们与龙猫玩耍时,在树上吹奏了一件名叫埙的乐器,而埙被称为「立秋之音」。其声悲凄而感伤,仿佛幽魂在哭泣,是中国最古老的乐器之一。最著名的一首埙乐是《楚歌》,为悼念历史上的「霸王别姬」而作。2010年,音乐家又引用其开头部分,改编成电影《赵氏孤儿》的主题曲《不说》。在歌里,陈凯歌填上这样的词:“ 不说,只因爱着。不说 ,比说了更多。” 这句词,是对东方美学的一个阐释,恰好可与宫崎骏留白的艺术风格遥相呼应。

母亲明知自己大限将至,却仍用乐观与笑容感染周围的人。大龙猫的猫咪汽车带着姐姐皋月找到妹妹的地方便是象征大愿和大孝的地藏菩萨塑像旁。而故事从医院发来病情信和在池塘中发现小女孩凉鞋的情节后很有可能是母女二人都离开了人世,而作者宫崎骏却用了童话般充满温情的方式替代了生离死别的悲怆。作品中对母亲的情感,我想也是宫崎骏老爷爷想要通过对角色人物间的“ 移情 ”来抒发内心对母亲的深切缅怀吧。
为小猫念诵《地藏经》,佛言有道“ 心不住于身,身亦不住心。” 我想只要有爱和怀念,死亡就不是终点。或许小家伙未曾真正的离开我们,它只是走出了时间。终有一天,这份思念会伴随着美好的 “ 龙猫 ” 带我来到你的身边。
My beloved angel ,
when you died, a piece of me died ,
I always miss you and love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