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西出玉门》：良夜迢迢，身轻不惮路途遥

故事起于西安，一出皮影戏相识。两人从蒙甘省界那齐镇出发，一路西行，路过敦煌直接西出，横切雅丹三垄沙魔鬼城，擦着库姆塔格沙漠的边缘，进罗布泊湖心，抵达神秘诡谲的白龙堆。死亡之海，无人之地，广袤荒郊，幽碧色的鬼火、以鬼火为载体的皮影驼队，还有不知为数几许的风沙触手。

现实世界和真正的玉门关在白龙堆这个地方交叠。

穷且嚣张有勇有谋杀伐果决称王称霸的女主角，冷硬狂野机灵幽默的文风，点点滴滴深入人心的细节，看完全文一阵唏嘘。

高深寡言实干，命运却不曾怜惜他。那我这样沉默无用之人呢，凭何得到垂怜。

其实想想人生情感不就如此。

孔央已经逝者不可追，我亦好好告别，遇到别的人一路共进退，自然拥抱新生活。

再说斩爷，他失意她宽慰，她高高在上她贴心温柔，任谁也难逃脱，自然萌生不一样的情愫。

智勇双全的蝎眼青主，别说是江斩了，谁不甘愿臣服呢？

情谊生于杀人放火，长于狼狈潦倒。叶西流之于江斩，是战友情亲情，是命运相系生死相随，是炙热的崇拜温馨的依偎，是单薄的一生之中唯一值得的光芒。

只可惜，我期待的历经千帆相视一笑，到最后也没能如愿。

历历前尘紧握，飞蛾扑火亦无悔。

因为这本书，去看了纪录片《河西走廊》，每一集都让人热泪盈眶。

【摘录笔记】

1.万事如意不是生活万相，只是卡片上的一句贺词。

2.这世上大多数物件，有形没形的，都比人活得久，所以人真没劲。

3.背后讲人坏话，没毛病；做点亏心事，没问题；但是被人当面撞破，太他妈没脸了。

4.谁能百世拥有？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她的有生之年，不想再执着这些无尽之物，身边的人、物，渐渐胜过云巅浮华。

5.愿你从此安宁，再无俗事惊扰。

6.少年时代的梦想，她算是实现了吧，但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满足。 这一路，丢得东西多了，心也软了，想笑时，想到那些痛，笑就淡了。

7.人的一生是万里山河，来往无数客，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梁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巅，江河回望。

8.但凡经历过事的人，谁能没个一星半点的遗憾，谁不抱憾而活啊。

这就是你人生里的遗憾事儿，这些遗憾事儿啊，像台阶，聪明人得蹬住它，去找更好的前路，如果一双眼窄得只能看到这点遗憾，那这只脚也别想迈过去了。

9.失忆的人，仅仅是失忆，不会失去性情、智商和行事习惯。

什么人被抢劫时会习以为常？被抢过十次的。

10很多人前热闹的人，人后都特别安静。

11.管不住心，都是从管不住眼开始的。

12.落井下石容易，只要扔块石头，捞起来却要弯腰涉水，所以很多人不捞，只当没扔过，反正有水盖着。

13.叶流西说：“我不需要知道，我有随时挥金如土的准备，给我金我就挥。”

14.想不担心，就要做到不在意，但一般情况下，不在意是相互的，你永远不在意别人，也意味着你从来不被在意。

15.世上多数人都善良，看到别人的喜事，哪怕素不相识，也会道声恭喜。

16.原来白粥刚刚熬好吗？她说了那么多，还以为过了很久，谁知像传说里的黄粱一梦：一生的跌宕和荣华过去，一锅黄米饭还没煮熟。

17.天上可以没有星星，但脸皮厚的人，不会没借口。

18.哪怕两情相悦，抵死缠绵，都让他觉得只是眼前烟花，酣时盛宴，易冷易散，转瞬天涯。

19.昌东原本以为, 最终抵达真相的时候，自己会激动失态——没想到，居然会平静，态度平静，声音也平静。

20.怕什么呢？怕世事不尽如人意，怕像那天傍晚等待江斩一样，笃笃定定的满腔欢喜，末了变成了大雪落下……

21.那一刻，江斩觉得，有人把强酸倒进他心里，熔出深不见底的黑洞。

22.他庆幸自己虽然喜欢丁柳，但从没说出口，没说出来的喜欢，就像写就的长信未能投递，算不得数的。小柳儿还小，对爱情还有很多很多的憧憬，这一段朦胧的情愫于她，或许惆怅，但只是遗憾，不会致命。

23.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夜色里的轮廓，挺好，有时候，沉默而结实的身形比花哨面貌更有力度。

24.只有被人善待，才会想着善待别人。卑微、羸弱、朝不保タ时，人就活得像求生的蝼蚁，做什么都偏私 。

25.孔央是浓重一抹色，他从来没打算忘掉，就像心里始终有一隅地，种黑色山茶。这又怎么样呢，谁能真正一身轻松？婴儿呱呱落地，还得学说话走路，人长肩膀，是要负重，长腿脚，是要前行。

他可以停，但不会瘫。

26.好疼啊。昌东说好疼啊。

龙芝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像雨，四面八方，团团飘裹，躲也躲不过。

27.有时候，失去远比得到更能磨砺一个人，他的心态和性都起了巨大的变化。

28.江斩身子倚住车门一侧，慢慢阖上眼睛，脚边放着那束花，唇角泛起古怪的笑意。 他从不欺骗女人，但一生最好的演技用在龙芝身上，他并不觉得过分。

29.她从来也不知道江斩想要什么，她以为把他从黄金矿山带出来了，其实他从来也没出来过，他一直眷念和向往的，始终是那段窘迫却柔软时光。

30.她没有鲜衣怒马少年时，她的少年时代充斥了肮脏、饥饿、阴暗、潮湿，但她依然怀念，因为那段时光永不再来，还因为那段时光里有江斩这抹温柔亮色。

31.人真多，声音嘈杂，一张张脸都面目可憎，叶流西抬起头，看到呆站在一旁的龙芝：她没了表情，眼神里也没有光，杵在那里，像干死了很久的老树枯枝。

32.昌东尤其喜欢这声音，有一种急不可耐又进退无门的感觉。

33.事情早有结果，像机场行李的传输带，不管旅客如何心焦，始终慢慢吞吞，还没把结果送到他面前。

34.她自己做事，会过于浮躁，就像开车时被人架子袭击，她差点把车开翻，昌东身上有她欠的一个“稳”字，她喜欢到不行，反正她看中的，不占有也得收罗，最不济，也必须扯上关系。

35.她知道他还是会难受的，只是小孩子难受，只会东西一扔哇哇大哭，成年人难受，依着性格不同，捶胸顿足，买醉哽咽，沉默寡言，或者淡淡一抹笑。

昌东沉默了两年，笑是知道一切无济于事，跟生活讲和，掩上伤口，不为难自己，不麻烦别人。

36.一个男人，要女人等，什么玩意儿。叶流西上了车，车门轰一声撞上，翻出手机设了5点的闹铃：做人要大度，她等人的容量一般在半个小时。

“37.昌东，你喜欢我这事，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说啊？”

昌东脑子里炸了一下，不激烈，很轻，像是有火花绽开，他站起身，那根皮尺被攥在手心的部分，烫到软融。

38.那是最矛盾的一群人，羡慕她不用下水，却又忌恨她站在岸上，离性很近，没日夜地抱怨，离爱最远，却谈得最多。

她们大多数住在城郊的那片低矮平房里，从镇上过去，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田埂，地不平，车子总在颠簸，车窗上，竖立着的玉米秸秆影子连绵不绝，像海浪起伏。

39.过犹不及，没破绽是最大的破绽。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40.四下都是人，到处是被灯光切割得光怪陆离的人脸和背影。人声像蛇，扭曲着往耳膜里钻，喧闹声像海浪，夜色越重，浪头越高。

41.羊肉一凉，总有膻味，多少调料都压不住，不像嘉峪关的羊，喝祁连雪水，吃戈壁草药，皮酥肉嫩，佐着啤酒，一点腥膻气都没有。

陆续有游客出街口，三三两两从车前经过，叶流西漫不经心地看各色男女，最后一挑眉，又盯住了后视镜里自己眼角边的那只蝎子。

喃喃说了句：“真是迷一样的女人。”

42.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你抛弃规则。

她一路横冲直撞进来，挑战他的喜好，把他的世界搅得一团乱，他居然还会坐在满地狼藉中，甜甜蜜蜜地想着：乱得真有品味啊。

明天未必更好，没有所谓最好的时机——时机这东西，要先抓，才知道到手的牌面好坏，不抓，永远没有。

42.难怪昌东要说：不管将来真相怎么样，你记住要和我在一起，我们不受人愚弄，也不被人设计。这一瞬间，觉得迷雾像汪洋，无边无岸，而两个人对坐在一片干裂的树叶子上，正被抛上浪尖。

44.叶流西眯着眼睛看他，她眼梢生就略略上扬，眼波流转的时候，总像是转着无数坏心思，但笑得又很有迷惑性，十个人里有九个会觉得她无害。

45.她终将会是他的，所以他不急着要结果，他对这过程近乎执着，吃东西不求饱，但要味蕾满足，刻皮影人，也要刀刀不同，刀刀到位——他得到她，每一秒都重要，每一线感觉，他都要。

叶流西喜欢直奔结果，跳过一切到达酣畅淋漓的抵死缠绵，死都要一刀割喉，见不得拖泥带水。

她受不了他拿温水把她煮上。

46.身体的深处，如同接连爆炸，冲击波一波刚起，一波又至，又像圈圈不绝的涟漪，将身体寸寸笼入，指尖、发梢，每一处微小都被波及，无所不至。

巅峰的那一刻，像全速驶到至高点时的过山车突然脱轨，叶流西的脑子一片空白，这空白无限延伸，世界茫茫汤汤一片寂寞，只剩了她和他。

有几秒钟的时间，她彻底没了意识。

再然后，慢慢有了后续。

整个世界都温柔绵软，人像沉在暖融的水里将浮而未浮，又像躺在明亮灼热的太阳下慢慢融化，一颗颗水珠凝成，从皮肤上悄然滑落，她能清晰感觉到每一道滑痕带下的温润和薄痒。

不想思考，不想前进，甘愿沉沦，只想回味。

过了很久，身体才从抑制不住的颤栗中恢复，世界从层叠里次第展开，归于立体，慢慢真实。

眼睛终于能看到东西，空气微凉，床单濡湿，手指轻蜷间，无意中触到床边随扔的书页——那是黄金矿山的图册还是杂志的页缘？不知道，久远地像上个世纪的事了。

47.有一次，把梦讲给阿禾听，阿禾说：“白天打仗还嫌不够啊，梦里还要打，西姐，你梦里就跑嘛，又没人笑你。”叶流西觉得也对，再一次做梦的时候，她掉头就跑，刚一转身就愣了。 原来她的梦里，是泾渭分明两片天，她一直站在接缝处，面前是腥风血雨厮杀一片，身后是茫茫戈壁，空寂天地，苍蓝天幕上挂一轮磨砂般的白月亮，丛丛骆驼刺的影子跌落下去，像空地上开斑驳的花。

昌东倚着越野车站着，看着她笑，说：“流西，我来接你回去。” 梦里，叶流西忽然红了眼圈，攥紧手中刀柄，摇头说：“不行，还不行。” 从此梦里不回头。

48.一直坐着，昌东的房间里没有挂钟，听不到走针一分一秒。时间像海，裹挟着纷扰人事，从她身边飘走，唯独不带她，只把她孤零零撇在一边。 梦里，没看到高深的脸，他一直背对着她，坐在山坡上。等了很久，高深才说话，声音远得像山尖起的雾，慢慢往山脚飘落。

49.是啊，小孩子都知道，魂魄山门，收魂葬魄，进去了就出不来，判入黄金矿山，等于是被判了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割下最后一刀的凌迟。 从前他最奢侈的愿望，也不过是能活得久一些，老来都可以给青芝送吃的。 从来没想到过，黄金矿山，会给他开生门。 不是，是青芝给他开了生门。

黄金矿山都没能收了他们的尸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江斩喃喃说了句：“青芝，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50.青芝回来得更少了，偶尔回来，几乎不再和他独处，久而久之，江斩对青芝，几乎有些生疏了。 那些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溜走的？ 龙芝也对他愈发体贴入微，江斩自举家获罪以来，实在是没得到过什么温暖：青芝固然对他很好，但她的好不外露也不温柔，多的是硬邦邦的严词厉色，江斩很多时候，甚至有点怕她。 龙芝就不同了，像和风细雨，又像微醺的酒，他不自觉地就陷进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背叛的愧疚，觉得对不起青芝，他觉得，为她打下黑石城，她会高兴的。 青芝就想要黑石城不是吗。

51.江斩的眸光渐渐黯淡，神色却愈发温柔。 他要回到青芝身边去了。 他要回到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去了。 那时候最幸福，青芝只有他，他也只有青芝，没有昌东，没有龙芝，没有争斗，也没有机关算尽。 他的愿望从来都简单，他只是希望，日子简单而又纯粹，到了八十岁的时候，还可以颤巍巍拄着拐杖，去给青芝送吃的。

52.门帘落下，帐篷里一片昏暗，腿一直发抖，再也迈不开步子，帐篷布挡不住外间的无数杂音，那些声音像蚂蚁，窸窸窣窣，围住帐周，爬上帐顶，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叶流西的眼前渐渐模糊。 如果当初，不带你出黄金矿山……就好了。

53.叶流西含泪笑起来：“我没想到，你再也没时间了。没错，我从前想出人头地，想有权势，想要黑石城，可是江斩，人是会变的，黑石城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一百年，两百年，只要没有大灾大难，黑石城都还会屹立在那儿，换另一群人，上演另一出故事，但那个时候，她早就成了朽烂的尸骨了。

54.胳膊被砍掉的那一刻，像瞎子忽然见到了明亮日光：历历前尘，大雪样漫天洒落。他想起最初逃出迎宾门时，见到的那个温柔大湖，湖水在这一刻干涸，向他袒露出深藏的真相。 原来，他和青芝早就走远了。

她从来没有回来过，他也从来没有跪地赎罪的机会，从他赌气不去送她的那一天开始，从她频频回望却没有等到他开始，两个人，就越走越远了。 跌入金池的刹那，江斩泪流满面。

55.“流西，人活着，本来就是在不断遇事，跟事较劲。不是人放倒了事，就是事放倒了人，被事放倒了的，就没以后了，放倒了事的，还得再去遇新的事。”

为什么不笑呢，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只能活在他的愿望里，现在，已经坐在他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