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菲《卵生的救世主》(三十九) | 科幻小说


今天更新赵雪菲的长篇《卵生的救世主》第39话。
【前情提要】
桠靠自己的力量和从辛漱垵学来的技巧打败主语者,前去和大部队会合,补语者们也战胜了守卫莱泗坳的卫兵们,清点战利品和伤亡。就在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她们听到了来莱泗坳之外的独特号角——那正是黑崖来的主语者,她们的老朋友。

|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卵生的救世主
第三十九话 故友重逢
全文约3900字,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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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桠闭上所有的眼睛回想往事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家人的样貌逐渐模糊了,像是故事里的人物那样,仅仅只能够记住一些特点。比如母亲是严厉的,她很高大,趴在阳光下时背上泛着亮亮的光;又比如葛大部分时候是沉稳的,但也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争强好胜.......
就和所有的主语者一样,黑崖来的主语者队伍中,所有主语者看起来都差不多,充满光泽的黑色躯壳都藏在坚固盔甲之下,从远处看去只有身量大小的差距。
她们中的一些拖着巨大的绞盘,和用绞盘气囊一起送气而发声的号角。
号角发出的声音是直白赤裸的恐吓,桠感受到附肢之下的沙土有很小很小的动静,它们也被声音震撼了么?桠有些自嘲地想着。
桠随着一些补语者战士从高处侦查回来,她还没滑到,却想着急地报告她知道的,她们和我们一样多,而且,莪谷的人说的不是传言,她们的盔甲远比我们的坚固。
桠本以为没人会回应她,但是濯似乎听到了她的低语,即使她还在重新召集和统计战士。
让我们中受伤了的和“物资”撤走,剩下的人留下来拖时间。濯很快做出决断。
拖时间!她们能拖多久呢?桠焦急不已,穿盔甲的主语者阵列声音几乎可以听见,补语者的重新编队也几乎完成——多亏了随行的记录员。濯最后布置好防守阵型,又抽出空闲看她,你害怕了?
桠真的很容易被濯的话激怒,她支撑起前半身摆了一个进攻的姿势,你再说一遍。
补语者的策略是充分利用地形,等所有的主语者通过隘口,地面上的补语者破坏盔甲,高处的补语者找机会从更高的位置刺中主语者。
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唯一的问题在主语者们通过隘口时的速度和气势,她们很难被补语者们拦在隘口处以缓慢的速度进入。
濯的战斗计划便非常仰赖主语者在通过隘口时的速度,如果她们一开始就气势汹汹,或者是尝到苦口后忽然发现可以暴力突破关隘的防线,那么这个战斗计划就几乎可以说是失败了。
如果她们没按这个计划进来,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了......
那我们恐怕会陷入混战,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
补语者的力量和体型都不占优势,地形又过于单一,她们其实相当害怕正面单挑主语者。
桠附和般点点附肢,她看到不远处的俘虏,于是问濯要怎么处理。
放了她们。濯的话里没有丝毫感情,她看着那些浑身苍白的补语者没有再说别的。
桠按照命令去做用护壳割断缠绕俘虏的丝线。
别......
桠听到有人和她说话。
杀了我们......是主语者回来了,对吧.......
心声过于悲痛,像是灵魂深处的哀求,像是从遥远而黑暗的洞穴中传来的恐怖的求救。重复的声音此起彼伏,来自不同的挲玛,她们心声的内容都差不都——
杀了我们!
这一下像是飞虫的蛰咬,害得桠停下自己割断丝线的动作,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她救助一般看向濯,可是后者已经加入到保卫关隘的阵队中了。
杀了我们,否则我会诅咒你,小补语者,向你的神诅咒你!在祂脚下痛斥你是一个懦弱虚伪的蠢货。
桠对她的话的内容没有什么感觉,如果神明这么好显灵,祂多少就丧失了一些尊贵,但是对于她的语气,桠还是有些惧怕。
她继续切割绳子的动作,这次有些小心翼翼。令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切断最主要的束缚网丝之后,一只附肢狠狠踩住了桠的前肢。
放开我!
你假装听不到我们的请求。
我听到了,但恕我做不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提出这种恐怖的要求,但我不会杀死同胞,我只会和敌人作战。
桠说完,奋力把自己的附肢抽出来,把所有主要的经纬丝交点都切断后,快步想要离开。
同胞?哈哈哈哈哈……
她管我们叫同胞呢!
桠没去理会那些俘虏,和她们被松开后的怪异言语,而是逃跑一样奔向隘口,奔向战场。
她们太奇怪了,桠想道。最终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只补语者正举起石头砸向自己的同伴!
这下桠是真的跑了起来,就连主语者都没令她这么恐惧过!
隘口聚集着很多挲玛,她们都在安静地等待着敌人。桠钻进队伍中,同伴的簇拥让她感到安全。她想要把自己见到的,听到的都告诉濯,但她看到濯通体白色的外表,一时犹豫了起来。
主语者,桠告诉自己,眼下主语者才是最关键的敌人,她向一侧倾倒,好像是把方才不好的记忆都倒出去。
桠在辛漱垵学的书如何通过风来判断是否有人,可当人太多,气味过于复杂,桠在辛漱垵学到的东西就显得没那么有用。灵敏的程度大大下降,她的感受被敌人的数量削弱,一种恐惧油然而生。
更让她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主语者们按照计划通过关隘,也遭到了前排补语者的死命抵抗,她们彼此交叉着前肢,护壳深深卡入泥土,想要以此阻碍主语者的行进,好给她们的战术争取时间。
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主语者们的斗志,她们怒吼着冲开防线,在最前线的补语者几乎是被踏碎了。
战斗很快变成了濯最不想看到的混战。
一只颜色略浅的主语者就在此时盯上了桠,来自黑崖的主语者们显然比莱泗坳的守卫们更加精于战斗。
她们的动作更快,几次桠都觉得自己绝对无法逃过劈砍的前肢。除了本能的躲闪,根本没有心思去想破绽和进攻。
主语者却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进攻,仿佛战斗是她此生最后一件事一般不知疲倦地冲刺、劈砍,逼得桠后退到盆地的边缘,眼看后背就是山崖再无退路。桠疲惫地在躲闪的间隙想到了放弃,但是放弃的后果光一个瞬间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桠只能再一次集中精神,攀上一侧的崖壁高处,甩开一直发起进攻对手的主语者,并寻找机会。
当她站到高处,远处的烟尘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谁?黑崖的援军么?她们人数已经够多了。桠感到一阵绝望。
助语者!这个名字在队伍中传开。
远远看去,褐色的山崖巨大的阴影下,隐约可以见到黑点在爬行,他们与挂铃铛鼓号角的主语者和高唱胜利之歌的补语者都不同。他们安静得仿佛一队过路者,可又大摇大摆地步入战场的正中。他们和已经在战斗主语者和补语者们一起,把战场平分为三。
他们是敌是友?问题在桠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就在她想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主语者们好像接到了后退的命令,一些负伤的主语者几乎是拖着她们的盔甲内的断肢后撤,其间不乏动作敏捷又胆大的补语者以一种近乎偷窃的方式把主语者的盔甲偷走,或者是捡拾那些掉落在地面上的——她们都想知道弯曲甚至折断她们护壳的盔甲究竟是拿什么制造的,也有一些挲玛单纯只是想为自己找些战利品。
助语者的队伍安静地站定。
桠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于此同时其他的挲玛都伏低身体仿佛等待什么......
桠也照做,但她还是有些糊涂。
助语者会为我们宣告胜利的一方。或者是通过她动作中的犹豫,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桠身旁的一位补语者解答了她的疑惑。
什么?桠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么就是这位好心向她解释的补语者有些糊涂,这未免也太荒谬了,我们不是还没打出个胜负么?
不需要。补语者继续说,他们能看到。
看到?
桠想到了过去,想到雨林,想到了自己见过的一位疯疯癫癫的祭司。看到可能是指助语者预见未来的独特能力。
回过神来,助语者已经走近了很多,他们的人数看起来比补语者略少一点。身上绑着奇怪的木锥,木锥贴在附肢上时比附肢弯要高上一些,就是这高出的一些地方绑了各种颜色的彩带,当他们在穿越莱泗坳的风中站定时,彩带在空中飘着,仿佛他们置身于透明的水底一样奇妙。
“结束。”
他们用匣腔音说着。
主语者和补语者们都一反常态地保持安静和沉默,就连刚刚和桠说话的补语者都不再出声。
助语者队伍领头的是一位年老的挲玛,他行动缓慢,但是整个队伍都为了和他保持一样的速度而放慢脚步。他身披最多的彩带,看起来像个会动的彩球。
桠为自己的离奇的联想在内心小声道歉,但联想却并未消失,彩球举起一侧的前肢——按照方向,正是补语者方阵的这一侧。
“胜利。”他用微弱的匣腔音宣布。
一时间补语者们雀跃起来,放弃了伏低防守的姿态,彼此交缠前肢表示庆祝,更有的用匣腔音唱起来赞美辛神的歌曲。
桠从欢乐的人群中探出身体,对面的主语者队伍中发出低低的夹颚声作为不甘失败的威胁。再一阵商议之后,她们还是撤出了莱泗坳。
桠觉得不对劲,她穿越那些兴奋的挲玛,找到濯,我很疑惑,为什么主语者就这么离开了?
你会想和自己的未来作对么?如果你看到了自己的失败,与其战斗不如保存实力。
话是这么说,桠还是没有能打消心中的顾虑,可是为什么胜利的是我们呢?
桠跳上一侧崖壁给濯试图复原占据当时的战局,主语者强行突破了隘口,她们的计划几乎是失败了,桠被一个主语者缠上,当时大部分补语者都要面对一到两个对手,形式非常不好,她们中一些不小心的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运送卵和伤员的队伍又尚未走出去很远,情况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利更多......
然后呢?濯出奇不易地反问桠。
然后?然后助语者就来了,不是么?
他们有多少人?
我没仔细看,大概比我们稍微少一......桠忽然灵光一现,天哪我懂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位助语者走到濯的身边。
今年的战斗怎么样?
格外激烈。濯回答那位助语者中的录事员,主语者们发明了新的金属配方,她们的冶炼技术已经超过了我们。
糟糕,糟糕。录事员一边念叨着一边往运送卵的队伍走去,但是答应给肯锡山的卵......
一个都不会少。濯向他保证。
桠叹了一口气,她感觉这种利益联盟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古怪,一时说不清楚,之后来开濯和主语者录事员,漫无目的地在战场中走着。
桠。
一个声音叫住她,桠莫名地感到熟悉。
你是......?
我是葛啊,叫住她的,是一个年轻的助语者,你这一年的变化很大。
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重逢来得这么突然,不敢相信葛的声音变成了心声而非匣腔音,更不能相信他居然如此平淡地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桠愣住了,像块石头一样停在原地。
我可能认错人了,不好意思。葛看到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以为自己认错,道过歉就要离开。
不,你没认错人。桠叫住他,有些激动地说,你没认错人,我是桠。我很......我很想你,想你和姐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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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来自新世界》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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