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之三
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斜阳照进这阴森的牢房,似乎没发现什么活物。过了很久才从地上传出些微呻吟声,显然是个女囚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要受多少折磨?最后究竟会怎样?这几个问题似乎比肉体的伤痛更令人心痛。是啊,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女囚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看来只能用那只好点的斜睨出去望向斜阳,以前在那夕阳的余晖里欢唱舞蹈多美好。风吹过时,还有阵阵桃花雨落下,连乐工的笛子都悠扬起来,而那些都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吗?
当时的她还是一个鲜艳夺目的姑娘,因为家道沦落,不得已在台州做了歌妓。因为长得美又善琴棋书画,所以在台州一带无人不晓那个名号叫“蕊“的姑娘。台州知府唐仲友喜慕蕊姑娘的才华,常常带一众宾客前来捧场,吟诗作画,饮酒作乐,无不欢畅至极。唐知府对蕊姑娘有如恩客,蕊姑娘也极尽自己所能,以期能长靠大树。最美好的那天就是那个夕阳无限的春天。蕊姑娘打扮艳丽,一身明媚,在一众宾客的欢呼声中翩翩起舞。身姿妩媚,眼神勾人,没有人不被折服,没有人不拍手鼓掌。所谓捧在手掌心也不过如此吧。一曲终了,唐知府把蕊姑娘拉到身边,命她填词一阙,词牌名为如梦令。如果写的好,重重有赏。知府大人夸下了海口。蕊姑娘扫了一眼众宾客,掩口笑道,大人出题难为人,须得给奴家一点时间。不妨,一炷香时间够了吧?知府大人颔首笑问。蕊姑娘点点头,寻思起来。此时春天的微风拂过,把院中树上的桃花吹落,落英缤纷了一地。蕊姑娘心意一动,蹙眉写就如梦令。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唐知府看罢,大喊雅致,有趣,立马着人打赏,众宾客也是纷纷点头赞许。乐工开始奏笛,其余歌妓也开始纷纷吟唱,夕阳的余晖很美很美…..
仿佛那些都在昨天,可就像隔着遥远的尘世。她还是那个蕊姑娘,却不是那个曾经的蕊姑娘了。因为朱晦庵的理学派被唐仲友的永康学派反对,朱先生连上六道奏疏弹劾唐,蕊姑娘以与知府大人有风化问题而被黄岩通判抓捕。一切如疾风迅马,打乱了所有人的时间与节奏。一个弱小女子竟然成了理学大师棋盘上的一招损棋,想想都令人叹息。他们以为她必定经受不住拷打,很快就会招供,可他们错了。任它怎样的重刑,她都坚持清白。她也不会诬指别人,特别是有恩于她的人。过几天或许再来一轮提审,再来一番杖打,但那也是徒劳,除了被打死,什么也不能改变那颗不屈服的心。她安静地躺在地上,在等一个未知的未来,虽然茫茫,但心告诉她,她一定能坚持下去。而此刻夕阳照进来的光束仿佛在喻示着她的结局:因祸得福乃人间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