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今年的国庆中秋双节终于回了一趟家乡。说终于，是因为从上大学开始，到毕业至今，我已经有九个年头没有在初秋的季节回过家乡，没有见过家乡的秋色了。

这一次回去，感慨终于见到了家乡的绿色，真是好多年以前的记忆。

我总以为，所谓回乡就是让之前的记忆重现，再收集新的记忆留给日后不能相见的日子。

而关于家乡的记忆，无非是亲人，还有味蕾。

这次回去跟外公外婆的相处稍稍久一点，让我能有机会稍稍多听他们说说话，听他们唠叨着让我吃这吃那。

随着外公外婆年纪越来越大，他们能给我们的爱好像越来越简单纯粹，就是“多吃点”“多留会儿”。他们会把所有的好吃的拿出来叫你吃，要叫你每一样都多吃点，还要快点吃。

在外婆家里加起来不到三天的时间里，说实在，我有跟他们相处起来有一丝丝累的感觉。因为我实在吃不了很多东西，或者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吃一些东西，但不能告诉他们。一旦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能吃，他们又会做各种避免身体不适的东西来给你吃。

外公外婆都是八十岁的人了，一旦想到要做什么吃的给我们，外婆就要立刻去做，一刻也不闲着，也不让我们自己动手去做。这是我觉得有负担的地方。

跟外公外婆相处，还有一些些负累，每次去外公外婆家，二老都要留住，但是我们每次放假回家的日子总是就那么几天，所以总是更想待在自己家里。要从外公外婆家回自己家，就得想一阵让外公外婆听着很合理的借口才能回家。就像这次，前一天已经在外公外婆家里住了一晚，因为有好多年没有在外公外婆家老房子里住过，所以非常不适应，睡得很不舒服，加上那两天身体不舒服，有各种不方便，但是想回自己家睡觉就得各种想理由、想借口，这一点会让人有一点点累。

但是，负累是因为太能理解跟懂得这完全都是他们出于对我们的爱。

就像，外公知道我们要回去了，要叫我们第一时间去他们家里。去了之后，发现他跟外婆都换了新衣新鞋，笑容满面精神抖擞的等着我们。连妈妈都说，这次你们回来外公外婆很高兴，眼看着精神很好。也没有嫌弃给他们带了很多吃的，没有嫌弃什么不好吃。

就像，外公外婆家里树最顶上最金黄硕大的果子只能留给我们吃才甘心。

就像，外公外婆家里一斤卖几十块上百块的蜂蜜，要给我们盛满满一碗，让我们蘸着馍大口吃。

就像，外婆以为我穿着厚底的运动鞋会不舒服，拿出来她都存着穿的小姨给她新做的布底鞋让我穿。

就像，我们并没有做到多好，外公外婆总在夸我们有多好。

因为经历过爷爷奶奶好像猝不及防的离开，我害怕外公外婆的变老。我总在想，怎么样可以以我的方式让他们更开心一些。回家的时候，我会想着尽量买一些他们没有吃过的东西。离开的时候，我总是200、500的塞给他们钱。其实他们一点都不缺钱，他们也吃不了多少好东西。

只是我认为，给他们塞点钱、买点好东西的举动会让他们开心。

会让他们觉得，孙辈是关注关心他们的。对待老人，让他们开心，就够了。

我喜欢也怀念走从我们家到外爷家的那段路。小的时候，觉得这是一段走起来很漫长的路，因为没有车，也没有车可以走的大路。所以走走歇歇，总也到不了目的地。慢慢的，越长大，这条路变得越简短通畅，像现在，我常常回想且渴望走一走，多走一走这一段路。

这一路，有山，有树，有河水，有野花，夏天的河水里有鱼，有青蛙，还有青蛙的卵，一条一条长长的盘亘在一起，能看见一个一个的小黑点有序排列，那是青蛙还是一个卵时候的样子，细看起来非常恶心。

有蝌蚪，还有已经长出了腿儿但还没有褪去尾巴的青蛙雏形。

对了，还有牛粪，这一路总会遇到牛粪，我对它们记忆深刻。

还有临河边掏开的饮水泉，在十几二十年前，河两边的人就是在这样的泉里挑水用来做饭的。十几二十年前牛也喝这泉里的水。不过不跟人喝同一个泉，它们的泉太好辨认了，有牛脚印，边上有牛粪，泉口有些坍圮，有不会特意去清理的少许肥料袋，纸片，树叶子。

常常能在这条路上见到牛粪，是因为附近有人家养牛，他们会每天拉着牛来泉边饮水，因此，路上本没有牛，路过的牛过了，就有了牛粪。

这次在家，因为总在下雨，那一段路有泥沙，车不好走，在泥沙很厚的地方下了车，跟着妈妈走了这条路的一小段。妈妈背个书包走在我前面，不时地告诉我这个地方软，别踩，这个地方硬，可以踩。真像我记忆中小时候走这段路的情形。也是在这个时候，觉得妈妈也没有变老，她还是那个可以走在我的前面，引领着我走正确的路的大家长。

这次再走这段路，没有见到泉口，现在人家都有自来水，不再挑泉水吃了。饮牛的泉也没见到，不过还是能闻到牛粪味道，妈妈说现在也有人掏个泉口饮牛呢，不过太少见了。也没见着青蛙的卵，估计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了，家里面现在已经可以穿棉裤棉服了，青蛙在河里产卵，估计只会被冻死。

看一看老人，走一走老路，吃一些好久吃不到的东西，干一些在外面没有机会干的活计，是回忆，也是收集记忆。

这次回家，又回忆跟记忆了有关吃的情形。吃核桃的记忆，总跟父亲有关。奶奶家里有一颗核桃树，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在叔叔家里还可以当家作主，中秋时节，核桃成熟，爷爷奶奶会分给我们一些尝尝鲜。后来爷爷奶奶渐老，家里的事不能由他们做主，也就不能明着分核桃给我们不在自己家的孙子。父亲在家的时候会去爷爷奶奶家的树上摘几个，给我们尝鲜。父亲不在家，我们就吃不到那一年的新核桃。

今年中秋我们要回家了，父亲说没见他们的树上有核桃，他买了一斤多给我们吃，我们早上起来也吃，吃过饭也吃，很快一斤多核桃就不剩几个了，父亲又上街买了两大袋，让我们吃一些，带走一些。这次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大肆的吃核桃。不是别人家树上摘来的仅有的几个，我们和父亲都有买核桃吃的自由。这样的感觉，挺好。

今年家里果树上的果子也结得特别好。果子丰硕，坠得树枝都拖到地上了。成熟的果子不断跌落到树下面，人吃不完，只得拾起来堆成小堆放着，无奈看着果子坏掉。上一次树上结果子这么多的记忆还是在十几年前上初中的时候。父亲母亲拉着车子，从外爷家里拉了整整一车到我们家，放着我们慢慢吃。再之后十几年，都没有那些果树结果子的记忆。

这次特别可惜那么多果子被我们拾起来堆放好，但是没有来得及多吃一点就要到外地上班，那么多最好的果子，带不走、不能邮，家里人吃不完，又遗憾我们吃不到，真是大自然给的遗憾。

这次回家还挖药材、串药材了呢。这都是十几年前干过一些，之后隔了十几年再也没有干过的农活儿。我们那里种党参，秋天开始收成。挖党参是累人的活儿，挖的人要一铲一铲把土端起来翻到另一面，捡的人从土里面找出党参，捡成堆，装回家，然后按照党参个头的大小，分成三四个层次，同一层次大小的用铁丝串成一串，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等着卖钱。卖党参是我们那里农家主要的收入来源，我们小的时候也栽种、挖捡、串过党参，那会儿觉得干这些活儿是来钱的希望。现在干，是想着多干一点，爸妈就少干一点。那会儿挖药材、串药材都好累好慢，但这次回去干这些活儿都觉得还算轻松，也觉得没有干够。说没有干够，其实是觉得自己才干了一点点，留下好多还要父母慢慢干，有一些无能为力。

每次回家到返程的车上总会动摇，为什么要走那么远，其实在家里更好，能够时常见到父母，能够照应他们的生活，不会有相距太远分享不到好吃的好玩的的遗憾。但是，回到家乡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会比在外面漂着更好吗？

又是一堆要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