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舍|只管欢欢喜喜吃你的饭

你只管去欢欢喜喜吃你的饭,心中快乐喝你的酒,因为神已经悦纳你的作为。
你的衣服当时常洁白,你头上也不要缺少膏油。
在你一生虚空的年日,就是 神赐你在日光之下虚空的年日,当同你所爱的妻,快活度日,因为那是你生前在日光之下劳碌的事上所得的份。凡你手所当做的事要尽力去做;因为在你所必去的阴间没有工作,没有谋算,没有知识,也没有智慧。
(传道书 9:7-10 和合本)
万年青生日
天气越来越热,我们开始在院子里吃饭,小桌子小椅子一摆,凉风习习,天上青蓝色,天还亮着呢,清清白白的月亮却已经在头顶了,小耳朵坐不住,东边跑跑西边跑跑,时不时要扑到鸡窝边杵着看鸡,谁喊都不应。
西边的二爷吃完饭跑过来,“小耳朵,小耳朵!” 前头的小娟捧着碗饭,一边吃一边“宝宝,你美不美呀?” 这回小耳朵应了,“美呀!”
我们碗里的米饭是爷爷奶奶去年刚收的稻子,自从我们回来后,爷爷就时不时要驼一袋稻子去村东头花上五块钱碾一袋米回来,这些米吃在嘴里,Q弹!
桌子上的鱼是刚从沿河买来的野鱼,鲜美!
茼蒿、韭菜、蒜苗,全是菜院子里刚摘的,清香!
炒菜用的菜籽油是爷爷奶奶种的油菜籽,去北边榨油那家榨的,美味!
我们欢欢喜喜地吃着饭,爷爷忽然转头对奶奶说“今天是万年青的生日。”神色非常的严肃。 “万年青是谁?”我来夏舍也好几个月了,怎么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呢。
爷爷奶奶忽然笑起来。“万年青就是万年青吧。在我们屋后头呢。”我更迷惑了。 姚工也笑了起来,“万年青就是盆栽啊,植物。”
哈?!
“是之前在这一天买回来的吗?”这个也太体贴了吧,连个盆栽都要给它过生日。“今天是所有万年青的生日!嗯们这块就是这样的,如果要搬家就会选今天吧。”怪不得奶奶一整天都在摆弄家里那两盆盆栽,把它们费力地搬到屋后河里洗洗刷刷的。
小娟也在一旁,嗯那嗯那。
夏舍的人,真的有种莫名其妙地天真…... 祝你生日快乐,万年青!

立夏
居然立夏了。
早在冬天的时候,奶奶就抱着小耳朵出门从邻居家得来了一个蓝色小鱼的蛋兜。“立夏的时候要吃蛋呐。”
前一天朋友圈铺天盖地的全是前浪后浪青年节,但是夏舍的人可一点都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他们在忙活着准备明天的立夏。“金刚琪哎,卖金刚琪哎。”一个老太骑着辆自行车,车子后座挂着个小箱子,正在叫卖。金刚琪是夏舍这边的一种糕点,金黄色,吃起来很香。“明天立夏要吃金刚琪。” 傍晚我们正在屋头吃饭呢,东边一个老太拎着三个大鹅蛋推门进来。
“去年欠你们的蛋呢。”爷爷奶奶连连摆手,“哎呀,不要不要,我们蛋多呢。”“明天立夏嘛,今年宝宝在呢,不然我不会来还呢。”
立夏这天小耳朵刚起床,奶奶就已经把鹅蛋揣进来了,小耳朵挂上他的蛋兜,装上鹅蛋,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大蛋,大蛋!”跑去二奶奶家,二奶奶又给蛋兜里放了一个蛋,只是夏舍只有小耳朵这么一个小孩,想撞蛋都找不着人。

我小时候立夏是没有这些的,倒是端午节的时候,妈妈早早就会给我们钩一个蛋兜。那天一大早我们就急不可耐地挂着装着咸鸭蛋的蛋兜出门,四处去找小伙伴撞蛋。
晚饭后和姚工去散步,他也讲起小时候立夏撞蛋的事。“那个时候村子里很多小孩,立夏那天就拿着蛋四处去敲蛋,鸡蛋最先上,然后是鸭蛋,鹅蛋是最厉害的。”我忽然想起妈妈,她以前总是和我们讲她小时候撞蛋的事情。
“还有一个月过端午,我就去河边找鹅卵石了,找到和蛋差不多形状的,每天都跑到码头上磨石头,过节的时候,把石头涂成红色出去跟别人撞蛋,打遍天下无敌手,赢了很多蛋!”
“那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早就把他揍倒在地,看他还敢怎么样!”
小耳朵小时候,妈妈小时候,爸爸小时候,外婆小时候,大家都曾挂着个蛋兜奔来跑去。一代又一代,就是因着这些共同的经历,共同的童年记忆,死亡才不能轻易把我们阻断。虽然小耳朵见不到外婆,但是等有一天他问起我外婆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可以把撞蛋的事讲给他听。
小耳朵就会知道,妈妈的妈妈,他的外婆,是一个狠角色!哼!
奶奶刚刚跑去菜园子里摘了一把甜菜回来。
“立夏要吃甜菜呢,才不会瘦夏!”“啥意思呀?”“就是夏天不会瘦吧。”“哈?!你们吃吧!这道菜不属于我!”

蚕豆熟了


每天去沿河边,我们总是要经过蚕豆大道。这是姚工起的名字,“好了,小耳朵要下车了,我们要经过蚕豆大道了。”
蚕豆大道两边种着密密麻麻的蚕豆,随着立夏越来越近,蚕豆也越来越圆滚滚,小耳朵每次经过蚕豆大道都要拽下一个,剥了立马把生蚕豆往嘴里放,嚼得一脸陶醉。刚刚摘下来的蚕豆翠绿,让人确实忍不住想立马放进嘴里。 我从来没想到能乡居这么久,每一天经过蚕豆大道都让我舍不得这一天的结束,“又过去了一天,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久。”恨不得时间就此打住,这一生永远永远就过眼下的这一天吧,但有时候又感到羞愧,每天外面的世界那么多的坏消息传来,我却偏安于一隅,所有人写的文章都像急风骤雨,你批判我我批判你,这些密集快速的信息快要把我淹没了,我赶紧把手机关了,带着小耳朵跟着奶奶去摘蚕豆。
我们从清明就开始盼着吃新鲜的蚕豆,不停地问爷爷奶奶“蚕豆能摘了吗?”急不可耐的姚工还曾在镇上的超市买过一回。“蚕豆不能切呢,现在还太嫩了,不好切呢,立夏后的蚕豆才好切。”
姚工说他们小时候都是把蚕豆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想吃的时候摘一个,爷爷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哈,我也要给小耳朵做一个! “现在还不能去摘呢,等露水干了,日头出来了再去吧。”等啊等啊等啊,我左忙一会儿右忙一会儿,每看一次朋友圈就心烦气躁一点,竟然都忘了要去摘蚕豆,直到傍晚才想起来。奶奶不急不慢拎上篮子,喊上隔壁的二奶奶,我拖着坐在扭扭车上的小耳朵,一起往北走。
蚕豆一个个的饱满多汁,越在下面的豆子,越是膘肥体胖。小耳朵蹲下来蛮力胡扯“豆豆,豆豆。”除了蚕豆,奶奶还种了许多豌豆,这几个月我们时不时就跑到地里掐一把豌豆尖,现在终于也可以吃上豌豆了,豌豆嫩得很,我拿着剪刀,在豆丛里翻找,小耳朵忙着把豆子从篮子里扒出来,剥开又放进嘴巴里,剩下的就揣进胸前的口袋里,奶奶和二奶奶在一旁拉呱闲谈。
“这个是草豌豆,这个才是洋豌豆。”“他尕蚕豆好呢,嗯家蚕豆种还是老种。””多摘点,留下的这些做种够了。““等这些蚕豆都收了,就要来点黄豆了。”
在乡下,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农民们心里清清楚楚,总是不停地忙忙碌碌,种下收割再种下再收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辈子都是这样,他们关心庄稼的收成,关心田里的麦子,地里的菜秧,他们没有时间再去关心这世界的巨浪什么时候会涌到自己的面前。、
“要快点吃,豆子老得很快的,小满就枯了。”奶奶一边摘一边说。

我立马脑子里出现了“麻烦”两个字。费劲吧啦地把蚕豆种下去,时不时来除草,等啊等啊等啊,冬天过去了、春天过去了,直到夏天好不容易吃上了,又只有一周的赏味期。这期间无论是人还是蚕豆都得有多大的耐心和忍耐才行。
在夏舍待久了就发现不仅仅是蚕豆,很多蔬菜农作物都是这样,小青菜种下去,只能吃那么几天,很快就老了,茼蒿一转眼就开出花来了,大蒜忽然就老得下不了锅了。
傍晚的夏舍非常安静,摘完蚕豆回来的路上,奶奶和二奶奶又停在路边一小块菜地旁,菜地里长满了小青菜,她们顺手扯了一把青菜回家,小耳朵也冲上去,拔起一根,自己随之往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青菜根须上的泥全撒在他脸上。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头忽然又平安了起来。这是神恩典给我们的时光,神亲自卸下了我的重担,抚平我心中的愁苦,这属于我们的美好日子,为什么还要感到不安呢?我应该大胆地享用。
晚上奶奶炒了一碗豌豆,小耳朵急不可耐,“豆豆,豆豆。”刚给一个立马又“豆豆,豆豆。”这段乡居生活,小耳朵长大后应该是不会记得的,但是我想他的灵魂会因此而有些不一样。
